权座之外不值一提+番外(252)

禀禄应是。

一日狱房审问下来,他的声音磨得有些哑了,凤丹堇令他抬起头,看一看他,“怎么你看着,反倒像是遇刺的那个人?”

这句本是取笑话,想让她这位掌事官松一松脸色,原就长得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现下寸寸绷紧,愈发教人看着害怕。

禀禄没回话,站去墙角昏暗处。

事发时他在祭台下,眼睁睁见着那柄刀锋突现,已然抵刺去凤丹堇的脖子,只差一点,差一点就——巨大的惊恐与后怕笼罩着他,他不敢设想那把刀没有被及时拦下的后果,可臆想的画面直往脑子里涌,他握紧拳头止颤。

“刺客不是宫里的人,生面孔,钻的一门杀招毙命功夫。他藏在放置祭祀物什的内室,杀了来拿祭文的太监,借着身形相似之便,低头走完了通往祭台的长阶,途中无一人察觉。”

禀禄将大半日来搜查到的蛛丝马迹,一一联系起来,“必然是走了内应的道,禁军换守、祭祀礼程、地形到时辰,都有人提前接应。至于里头是谁在谋划听从,奴才已将前后负责审查的人员和禁军扣押,包括本次主事的礼部官员,一一落狱盘查审问。”

“真是费尽周章,这么说来,整座祭台里大半人都要卷入其中,才能换来这万无一失的最后一击。这么多官员禁军面前,若不能一举将本宫置于死地,下一次行事,把守禁严便要再难上数倍。”凤丹堇沉吟着,“可就是失败了,虎头蛇尾,如此轻率?”

“幸好,”禀禄心有余悸,“幸好定栾王及时赶到。”

凤丹堇便又想起那道挡在面前的身影,炽烈似火,不退不败。难怪北境戍防线在严绍倒下后,仍能以破军之势推进至夷狄疆土边界。

凤丹堇思绪漫漫,“宵小手段,挟恩以报,定栾王不屑去做。”

禀禄斟茶递至凤丹堇手边,低问:“殿下当真信她?”

思绪教这杯茶水打断,凤丹堇目光一落,顺着杯中回旋的涟漪,挪向握杯的手,修长骨节上陈伤陈茧密布,再看去他的脸。

今日的禀禄实在过于反常,他刚从狱房出来,身上沾了腥气,换作平时定要濯洗干净才敢走到凤丹堇面前。现下却浑忘了,眉尾眼里全充斥戾气,直直对上凤丹堇视线。

不遮不掩,情绪浓烈到近似侵犯。

下位者胆敢直视自己的主子,她养的狗逞着乱局下的莫名情绪,有恃无恐地向她伸出了不驯的爪牙。

今天敢呲牙,明天便敢爬膝窜怀,再然后,觊觎颈喉命脉,伺机咬断。

凤丹堇不喜欢禀禄此时的目光。

她盯着他的眼,说:“退下。”

眼前人垂睫,身形不动。

凤丹堇猝然掀翻了手边茶盏,语声重掷:“退下!”

禀禄连退数步,伏地而跪,“奴才,该死。”

第132章 開局棋(三)

祭祀后本该有一场夜宴,因突来的刺杀,一切布置戛然而止。明月霜降,除开不停歇的甲胄巡逻声,整座祭坛静得发慌。

蓝灰花衣身影跪在案前,披了一脊背烛火暗影。

凤丹堇垂目看他。

看他伏地,衣袖下露出修长的青筋虬结的手背,看他常年佝偻着直不起的腰脊,高而瘦,背上嶙峋的骨节支起布料,清晰到可以数出有几段骨头。

这些长在他身上的细枝末节实在算不上漂亮,配上一张不善笑的冷脸,全无讨喜之处。

相比起二十岁出头时还算锋利的一点锐气,这些年禀禄愈发沉默寡言,闷头做事。耳闻他在人前也是顶顶威风,隐隐有些被谏臣引为前朝宦祸的做派。也是,为了炼出这柄宫闱一把手,凤丹堇在禀禄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他年幼进宫,目不识丁,她夜里拿书一点点地教他认字,才能教他驭下之术,再逞着那么一些不甘于卑贱的野心和手段,足够他从御书房走到昭清殿。

有时候,凤丹堇看着他,如同在历数这些年来她设下的谋算,汲汲营营,步步险招,无论如何艰险,眼前人皆做了无怨无悔的那把刀。

无怨无悔?也不尽然。

手沥鲜血的悍刀收鞘,在凤丹堇身边乖得像条狗,以前是畏怯她的地位权力,轻易能使他人头落地。而许久过去,在如今二人利益交错到该互为忌惮的时候,凤丹堇时常为禀禄的服从感到荒谬,找不到理由。

他可以听话,可以顺从,但不该是这般全无底线。权位赋予他的锐气,禀禄在她面前收敛得一干二净。

凤丹堇心头又萌生起隐隐约约的念头。

他究竟是想得到什么,才能伪装到如此地步?

还是当真忠心?

“起来罢。”

凤丹堇走去窗前,推开一条窗缝,看外头次第挂起的灯笼,沿着穿池过庭的回廊一路挑亮,“定栾王今日救了本宫一命,无论她有任何图谋,何须杀我又救我,这般矫揉造作。本宫不信她全然不知内因,也不信她掺和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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