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道:“王婶,你是没看到,早两年她那才叫辛苦呢,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我看着都害怕。都不知道她怎么撑住的?”
王婶道:“阿蘅,不是我多事,你家相公去了也有些年头了。你孤身一个,总该找个依傍,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下去。”
赵蘅知道她们是为他好,所以从来也只是笑笑。
话说到后来,总不免要问上一句:“你那……还没有消息吗?”
赵蘅表情很平静:“没有。我托了村里货郎和码头的搬工,这些人消息最灵通,有听到什么就让他们告诉我一声。”
她虽这么说,大家心里却已有了定论,“三年了,连口信都没有个。”
她没有接话,手上还是一朵一朵细细拣花,杂叶挑去,虫咬的挑去,败烂的挑去,干枯的挑去……
那时傅玉行走后,红菱和蔡旺生都劝她想开些。她一言不发,闭上大门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到第三天时她打开门,去找了蔡旺生,要他把傅玉行藏在他那的药具都交出来。“他不会把东西都烧掉的,说是烧了不过是想让我死心。你现在把东西给我。你不给我,我大不了自己从头再想办法,不过多吃些苦头罢了。”
蔡旺生一脸的诧异茫然,说没有,真的没有。少夫人,二少爷是铁了心不让你做下去,怎么还会把东西放在我这呢?
蔡旺生是从不会说谎的,连红菱也劝她。可赵蘅只认准了一点,傅玉行是打定主意要她死心,但他一定也会想到最坏的可能性。他不会真把她所有后路都断了。
蔡旺生坚持否认了一个月,最后,他带着赵蘅到山里,在红菱难以置信的眼光下,把所有药具、医书,连那一张旧匾全都挖了出来,满脸都是愧对交代的惨淡——这两个一个非不让他把东西交出去,一个非要他把东西交出来,就没人怕他夹在中间为难吗?
赵蘅面无表情地医书拿在手上,拍去上面的尘土,心里有种气汹汹的笃定。
傅玉行,你当自己了解我,难道我就不了解你吗?
不让她走,她也走到今天了。
“不过,那五十两银子到底哪来的?”所有相干的谈话,最后总以红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做结。
忙了半日,众人把所有花瓣拣好、清洗、晾干,又收回屋里。赵蘅留她们吃了顿晚饭,又一路把人送到路口槐树下。
回家一看,院外竟停着座雕金披绸的八人大轿,一群轿夫或蹲或坐等在一旁,都用一种不算客气的眼神盯着她看。
屋里有个客人正等着,背对着她,将屋里四下闲眼看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带点看笑话的兴趣。浑身金装玉裹,小屋里几乎装他不下。
赵蘅也没理他,走到灶台前替自己倒了碗水。
刘凤褚旋过身来,“你就宁愿过这种日子,也不愿意选个轻巧些的活法?”
赵蘅倚着坐下来,“你就宁愿一次次上门来惹人嫌,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
“我是心疼你,”他笑着走过去,在她近处半蹲下,握着她的手,仿佛面前这个人简直让他疼到心窝里,柔声道,“你一个弱女子,何必非要什么事自己挑在身上?傅家大公子都死了三年了,那个不成才的小叔子也流落在外,恐怕早就客死他乡。如今这种世道,谁体谅你度日艰难?把药方卖给我,拿了钱,日子不比现在好过?”
赵蘅看也没看他,扬手把水泼过去。
刘凤褚立即起身后退,冷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要笑不笑,“谢谢你呀。”
刘凤褚眼底愠色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换了个哀怜的声调,“傅家娘子,这两年天灾人祸,正是成药短缺的时候,我要这药方也是为民着想。你一个人才能做多少药,我手上有这么多药工铺面,你把药方给我,岂不是能救更多人?傅家从前在时讲究的就是急人之难救死扶伤,难道你真要为了自己赌这一口气,就把救命的药方霸占在自己手上吗?”说得声声动人,也未尝没有道理。
只可惜,说这话的人是他刘凤褚。
赵蘅冷冷笑了一声,“当年我丈夫就告诉过你,开门做药从来只有一样标准,就是能不能把病治好。你把你那些偷奸取巧的心眼儿放在修合之道上,早晚自食恶果。如今若不是再没人买你的药了,你会良心发现?——不过也不要紧,你就算是跌上一跤,这几年也早让你赚得满肚子流油。至少不像寻常百姓,生了病都求药无门,买到的也全是你这种人渣做出来的假药。你刘凤褚若是懂得济世爱人几个字怎么写,狗嘴里都能吐出象牙来了。”
刘凤褚被她撕皮扒脸的一通挖苦,气得笑了,他俯下身,放轻了声音道:“傅少夫人,我在你身上已经是用了最大的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