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心想就知道你这疑心病到死的皇帝赏凤簪没安好心,她皱了皱鼻子,轻声道:“凤簪好重,而且要搭配金银配饰,坠得人头皮疼,每回拆的时候都要折几根头发。臣妾平日里喜欢戴绒花,又大又轻又好看~”卫嬿婉不上当,而且富察皇后生前提倡节俭,爱好绒花,她戴这种配饰又讨巧又轻便,又没有那么庄重正式的场合要求她一定要配凤簪,她乐得不去拉扯自个儿的头皮,她很爱惜自己的头发的。
皇帝挑眉,上手拧她的小鼻子,压着笑打趣她:“小狐狸,还敢嫌沉?好大的胆子。”
卫嬿婉早就习惯了皇帝的行为模式,他如此说就不是真的生气,于是她贴到皇帝胳膊一侧,扭着他的手指缠握在一起,小小声儿的撒娇:“好万岁,臣妾若要佩戴凤簪,每回篦旗头都要簪好些金钗,又要篦得紧,实在是头疼,您心疼一下臣妾嘛,求您啦,臣妾不想每日都顶着一头金子出去逛,好沉好重,脖子都要压折了。”她真心实意的央求,她真的不是要摆什么姿态,她就是觉得又麻烦又沉。
皇帝看得出她是什么意思,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虚点着她的脑袋笑骂道:“白费了朕的心思,你这个不上进的,天天窝在永寿宫这一亩三分地儿里,除了做点心,就是种树。朕记得你宫里的迎春柳也是自个儿下地种的,认错花也稀里糊涂的将错就错,堂堂皇贵妃,全都是做糊弄人的表面功夫,私底下又懒又馋,朕都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儿戳穿你。”
卫嬿婉笑嘻嘻的,也不反驳,只拉着人的手摇啊摇,皇帝看着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心里那股子试探之意都快散干净了。她跟了他这么多年,早期里还有些逢迎邀宠的玲珑心思、无伤大雅的算计手段,但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倒是慢慢的沉稳安静下来。永寿宫一直都是盛宠不衰,她也从没有仗势欺人,对无宠、低位的嫔妃和宫人向来都是尽力照拂的,皇帝看了她很多年,试探来试探去,试探的向来冷心薄情的皇帝都有些心软了。这个生于江南方寸地的小雀儿本质上是只落难的雏凤,经他的手一朝养成,从泥泞之地到翱翔九天,也仍是初心不改,终究蜕变成了护佑子民、丰盛安和的兴国祥瑞。
皇帝没再多说什么,陪着皇贵妃用了膳,去看了养在永寿宫里的两个小儿子,又略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卫嬿婉送了皇帝出门,等仪仗彻底看不见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扶着春婵的手回了寝殿,歪在榻上,闭眼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春婵见自家主儿疲累的模样,悄悄掖好了薄被的边角,无声退下去了。
退出寝殿的春婵心下暗忖,进忠公公今日晚间大概率会来,她得安排宫里守夜的轮值了。
本来今年一整年过得都挺好,六宫祥和、朝堂安定。可到了深冬接近年关的时候,十六阿哥因着一场风寒惹了咳疾,当时京里似乎好些小孩子都生了病,只是十六阿哥实在太过体弱,咳疾到了重处又引发了心悸,太医院倾力医治也没能救回小阿哥的命。永寿宫挂了白,皇贵妃娘娘承受不住失子之痛,也病倒了。已经出嫁的七公主本来想要回宫侍疾,可在递了牌子之后也染了病,不得不留在御赐的熙春园养病,好在有额驸悉心照顾着。病中的皇贵妃发了话,阿哥公主都不许来永寿宫侍疾,连养在永寿宫的十七阿哥都送到了向来康健的颖妃巴林氏那里代为照看。
正逢此时,大小金川再次发动叛乱,已经升任军机大臣的富察福康安作为皇帝亲信,被派往军中授印,并任领队大臣,随阿桂平定金川之役。皇帝被政务、军务牢牢困在了养心殿里,根本顾不上后宫。
皇贵妃娘娘强撑着精神,拖着病体主持了十六阿哥的丧仪,等一切典仪礼毕,皇贵妃就病得更重了,皇帝去永寿宫看她的时候都被皇贵妃以“皇上政务为要、臣妾病容难堪实在不敢面君”为由推拒了。皇帝知道她此时怕是伤心的厉害、又病重,不想见人。皇帝来了几次,皇贵妃都不肯见,只偶尔一两次她睡得沉,皇帝止了所有人请安,悄悄的进来看她,见她小小一只缩在被褥里,病弱瘦削,向来柔嫩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整个人病得脸色灰败,透出点点难以忽视的死意,可她因着安眠药剂而沉眠的睡梦里还在哭,实在是看得人难受,连向来看惯了生死的皇帝都似乎感觉心里拧的生疼,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也没办法让小十六死而复生,他忍不住握了她的手,她仍没有醒,似是有些无意识的依赖着抓住她的人,她双手攥住他温热的大手不放,轻轻用脸颊蹭他的手心,像只生命不断流逝中的孱弱的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