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转角处站住不动,努力回溯那名女子的前额眉宇,和医师低头书写病历的模样对照,脱下白袍的她,韵味截然不同但相仿的面部线条,同样的一副珍珠耳环,提供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一一医师和殷桥是旧识,且是关系匪浅的旧识,而她育向殷桥的旧识倾尽了不可告人的心事,她还能有多囊!
她倚着楼梯扶手,不知僵立多久,脑袋断电至少有一刻钟。
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她拨出一个号码,对着另一端的声音道:「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第八章 他不是王子,她不是公主
「所以,您之前所谓夏小姐是个骗子,指的是——不告而别?还是她让您损失了什么?」曾胖搔搔脑门,小眼盯住他。
「……」殷桥嗒然,完全搁下了碗,食欲全失,谈兴也淡了。「就当我那时候情绪不好口不择言吧,麻烦你尽快找到她。」
为何轻言夏萝青是骗子?她连哄他都不愿意啊,平时和他说话,无论语气或是请词用字连点糖粉也不撒,更别说以柔媚娇憨的表情向他索求任何东西。她在屋子里住了一年,房间摆设和她初到时没两样,只添了衣柜里的新衣,且还是他主动赠予的。她没开口要过一块钱,走之前将户头里的生活费分文不差地汇还给他,十足十把他当成银货两诊的房东,而非室友。
若说承诺,他们之间最接近承诺的对话,是他半嬉闹半要挟式的交换条件,他对夏萝青说:「小萝,你得试着对我好。」,那么他可以不回应何伶的暗示。当时她抿着嘴不肯轻诺,两手背在身后看着地板,不甚甘心,微乎其微地点了头。
至少她点了头,让他以为可以和她就这样生活下去。能多久?他没有担忧过,每天傍晚,只要想起回到家就能看见她忙碌穿梭在家中的身影,心头便无端淌过暖流。她让他以为这画面会是恒定的,但她却轻易离开了他,没有女人如此对待过他,胆敢把他的心悬吊在抛物线顶端后,旋即中断,往上或往下都失去了线索,无以为继,所以,她怎么不是骗子?
开了张支票给曾胖,殷桥离开了征信社,开车直奔殷家老宅,一进门,和各路亲戚一一问候完,直接奔上二楼,对着按摩椅上的殷家老太太咧嘴露出逗弄的笑容。
「三催四请才肯来,你是真忙还是懒得看我老太婆一眼?」老太太面露悻然。
「真的忙。」他吻了老太太的额心一下,握住对方布满老人斑的手。
「你老婆也忙吗?」老太太精利地瞄他一眼。
「不忙,但您老是不饶人家,她不想惹您不顺心就不来了。」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奶奶啊。」
「你知道我是从不管人家说什么的,谁让你不好过我就让他不好过。」
「奶奶想太多了,您信不过我吗?我们很好。」
「那你皱什么眉头?」
他不由得怔了怔,嘻笑道:「那也和她无关啊。」
「你是真喜欢她吧?」
「哪来的怪问题?不喜欢结什么婚?」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要真心喜欢她就完全收心吧,不然你留不住人家的。」
「……」他一时无法接腔。
「话虽如此,你是我孙子,再怎么样我也是帮着你的。」
一个想法顿时滋生。夏萝青婚前始终无法对他产生欣赏之情,就是因为凡事总有人为他承担,他不过是个坐享其成、在羽翼下得到一切的二世祖呢。
「奶奶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给了保证,回到住处,望见阳台颓萎一半的园景,他又不确定了。
走到阳台,他执起水管,旋开水龙头,朝那片缺乏照料的植栽来回浇灌。满园曾有的蓬勃怒放几乎褪了一层颜色般恹恹无力,有些需每天呵护的草本花卉已枯黄垂萎,夏萝青对她付出过的关照也毫无眷恋吗?
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你。
一句简单的理由,就想中止两人的关系,她连亲自站在他面前说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恐怕是忧虑他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如何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就好了,女人测试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的游戏,那么他就能确信她等着他去找她。但他心头雪亮,谁都有可能,唯独夏萝青不玩游戏,不在暧昧和任性里得到胜利的滋味,所以她的离开难以等闲视之。
仔细浇灌完毕,扫去落叶,稍微除去了阳台的颓败感才回到屋里。念头一转,他走进她的卧房,开灯,再次环顾,远远便扫见梳妆台上闪耀着光芒的钻戒。
他拾起检视,不一会儿,怒火从心底燃起,在燃焰中,夏萝青那双乌黑而澄澈的大眼依旧直勾勾注视他,恍如初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