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冷哼一声:“不想?不,你想得很呐。你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要不是你的手不老实,现在你也不会在我身体里。受欺负的人不会在乎施暴者为什么会那么做,你们的理由只对你们才重要。就算你会很温柔,对于我来说,承受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刘斗问:“曾经有人那样对待过你吗?”
沈黛道:“你的话太多,吃得太少。我越来越讨厌你了。”
刘斗急忙道:“好好,我吃。”
刘斗拖拖拉拉吃了大半夜,直吃得肚子鼓胀如球,瘫坐在床榻上。他因吃撑了坐不直身体,屁股底下仿佛长了钉,不断调整姿势,一个劲蹬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向沈黛。
刘斗摸着团滚滚的肚子,“我每次都觉得肯定吃不下去了,下一口必然要吐,可每一次都能吞咽下去,而且也没有反胃。你小小一个人,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你是说我矮吗?”沈黛的目光凉凉扫一眼刘斗。
刘斗立刻摆手,“没有!没有!小巧可爱。刚刚好。”
小巧可爱——
那是形容女孩子的。
他近来已经第二次被人说瘦小,第一个说的是金陵的谢王爷。
沈黛用手背掩嘴,懒懒打了个哈欠,“你做得很好。就到这吧。”
此时金乌已升,晨曦从完全放下的墨漆竹帘间透进来,爬上精绣葡萄藤和蝙蝠纹的暗红床幔。床幔只透缕缕薄红的光,刚刚好将一笼适宜清晨浅睡的昏暗圈在方寸之间。
刘斗打了个饱嗝,那声音不大不小,却颇为尖利,像是猪圈里的一只小猪崽子吃饱喝足后的哼唧。即使刘斗急忙用手捂住嘴也来不及了,乎在同一时间,外间传来那种属于刚醒之人才会发出的叹息和呢喃,看来少数几个睡在外间的仆妇们已经醒转过来。
刘斗维持着捂嘴的姿势,压低声音问,“要是他们发现——”他一下子顿住,眼帘很不自然地下垂,勾连到刚才仆妇躺的地方,仿佛用眼神在描摹她尸体的轮廓,“——她不见了。该怎么办?”
沈黛问:“她叫什么名字?”
刘斗支支吾吾道:“昨天太暗,没看清楚脸。吃的时候——也没看清楚。”
沈黛哼了一声,“连名字都不清楚的人不见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换作从前,我还在苏宅,我要是不见了,伤心的只有我阿娘。旁的人只会想着,丢了就丢了,再找一个人来替就是了。长了脚长了嘴的仆人自己去了别的地方,主子又不能在她脖子上拴根绳牵着。我只说不知道。”
“可是——”刘斗“可是”了半天,就是没有下文。他一边害怕着,一边又觉得沈黛说得有道理。
沈黛道:“我听她的意思,她们是说好的轮流来服侍你。你信不信?第一次她们或许只会疑。胆子大的晚上还会爬你的床。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她们就会怕。日后,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当然,除了你自己忍不住,主动去招惹她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斗惊讶于竟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到底要吃几次人,这事才算完?可他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一是不想惹沈黛生气,二是不敢惹沈黛生气。
刘斗问:“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两人的目光同时下垂,看到床榻之上,到处都是仆妇挣扎留下的痕迹——压在被子下露出一条腿的花绫裤、系衣裙的卷边的衣带、破碎成一片片的亵衣、沾血的被衾……
在刘斗眼里,这可以称得上一片狼藉,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沈黛看不见颜色,却也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他不想指着一处,问刘斗一次:“这里有血吗?”这会让刘斗察觉他瞎不说,还看着像是个十足的傻子。
沈黛心里想,仆妇是被憋死的,死后被分食,不会流很多血。况且刘斗第一次吃人,吃得极为勉强,吃完第一条手臂,血早在躯干中冷凝,能够沾染被褥的血液肯定颇为稀少。但即使这样,沈黛还是不想冒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个干净。
沈黛立刻有了主意。
沈黛把最上层的被子掀开,跪在床榻上,清了清嗓子,依次轻念:“风、火、水。”
啪啪啪——
三个金光闪闪的符字从刘斗胸膛射出,并排浮于空中。刘斗张大嘴巴,立刻捂胸,仿佛那些不是从他身体里化出的字,而是一支支贯穿胸膛的利箭。他在摸自己的胸膛有没有被这些“箭”穿出窟窿,并且希望不会再有多余的“箭”凭空射出来,泄了他身体内的精气神。
第一道咒唤风起,帷幔像是旗帜般飘荡起来,风卷起那些破碎的布啊带子啊等杀人罪证在空中。第二道咒燃起一捧烈焰,火舌瞬间吞没一切。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三道咒发动。拔步床、墙面、灯罩,甚至是沈黛和刘斗的皮肤表面反渗出水,凝结成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水滴珠,那些水珠被力量吸引,化为千丝万缕的水线飞向同一个方向,从四面八方包裹住烈焰。“嗞”一声响,第二道咒燃起的火焰灭了,化为黑色的灰烬。风轻轻一摇,将灰烬扑上摇曳的床幔,化为一摊浓烈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