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秦自茵是唯一一个不会疏远她反而会对她微笑的孩子。
不止如此,在意识到明夕瑀似乎是遭受了某种莫名的欺凌之后,身兼别人家孩子光环的秦自茵虽然还不懂何谓校园暴力,也会尽量抽空等在明夕瑀教室门口和她一起放学,当然两人大多数时候只是不冷不热地——明夕瑀不冷不热地说上几句话,然后秦自茵对她挥挥手,各自回家。
她习惯待在自己的小黑屋里,里面很冷很孤独但很安全,从窗外能看见外面的阳光,但她拉上帘子不允许光照进来。
这种奇妙的平衡一直持续到秦自茵毕业,她比明夕瑀大一届,之后明夕瑀只有独自放学回家。然后在某一天她被一群学校里的小混混围在了离校门不远的小路上。
明夕瑀不记得她是否得罪眼前人,不过也不重要,或许有或许没有,最初她试图避免正面冲突绕路而行,但当对面人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靠近并且动手动脚时,她意识到自己摊上事了。她能感受到几个十几岁身高已接近成年人的高年级带着某种意图和冲动逼近,将她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小个子逼着引向某个更加偏僻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迅速淹没了她。
她咬着牙推开身边一个人试图逃跑又被拎小鸡一样抓回来,他们似乎在这种幼稚的抓捕游戏中也获得了乐趣,直到传来一个明夕瑀早已熟悉却不如往常的温柔声音:
“夕夕!”
然后她转头,有光洒进她又冷又小的黑屋子里。
秦自茵急急地冲她跑来,狠狠扒拉开她面前一个高大的男生将她搂进怀里,单薄的肩膀却呈现出坚强而执拗的保护姿态。她身前,秦父将两个小小的女孩子挡在后面,后背像盾牌一样挺拔坚固。
坏孩子也是孩子,面对秦父一个成年男性还是会犯怵,于是互相对视一眼,推搡着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明夕瑀留宿在秦家,喝完秦母煲的鸡汤之后在秦自茵房间里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缩在她怀里呜呜地哭。
之后就像所有友情的萌芽和生长一样,明夕瑀渐渐在秦自茵温柔的照拂和宠爱下变回一个平常的皮小孩,发觉对方会几乎无条件地容忍自己之后更是释放了天性,整天“姐姐姐姐”地叫,撒泼卖娇,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秦自茵后头。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情变质成了情愫。
在某个夏日闷热有着蝉鸣的夜晚,明夕瑀和往常一样赖着不走,凭借可怜兮兮的猫猫眼成功留宿,她们躺在一张床上,秦自茵和往常一样侧躺着规规矩矩睡着。
明夕瑀躺在半掌之外,然后似乎是被什么力量裹挟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从她最爱的姐姐那里,偷了一个吻。
*
明夕瑀看着眼前的秦自茵,对方的眉眼和从前相比多了几分冷艳,周身和眼中的温柔神色却不变。她恍惚回想起自己从那个吻中惊醒的慌乱茫然,第二天几乎是天不亮就狼狈逃离了那个扰乱她心绪的人身边,之后的日子里她渐渐发现自己根本抵挡不住这种陌生的情感生长,只要见到对方,她就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的渴念。
于是和任何一个认识到自己对同性产生情感的少年人一样,她最终选择了手足无措地远离。国外的转学手续在明修玦的帮助下办的很快,快得她甚至没和秦自茵有一个体面正式的告别,两人的联系就在大洋的相隔下断了好几年。
明夕瑀缓缓吸一口气,听着快门唰唰的闪动声,对秦自茵露出一个乖巧又漂亮的笑。
既然她花费了数百个日日夜夜将一份感情整理好回来,除非秦自茵亲手将这份感情碾碎了扬灰,否则她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畏畏缩缩。
说她自私也好霸道也罢,是秦自茵擅自救一个怪小孩出了笼子,牢笼的钥匙就不能再交给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樊梨飞快地拍了几十张,却盯着初片皱眉,嘴里不住念叨着“不对,还少了一点东西,再找找,再找找。”
其实现在的初片已经很好,但这两人对镜头的敏锐力和感受力堪称专业,无形中提高了樊梨的要求标准。
秦自茵也躺在石台上琢磨,看明夕瑀手中正摆弄着一片不知哪里掉落的花瓣,又看了看两人身上缠绕的枯枝荆棘和明夕瑀背后的花丛,眸中忽地闪出精光。
“我们刚刚的预设一直是小鱼......咳,夕夕,承担捕食者的角色,而我是被抓捕的猎物。”
秦自茵撑起半个身子,自上而下看着明夕瑀,
“但捕食者和猎物的关系真就只是那么简单吗?”
“如果反过来理解呢?”
明夕瑀顺从地躺着没动,微微眯起双眼。仅一句话提示,她就明白了秦自茵的意思,接着对方的话下去;“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反方向来理解捕食者和猎物之间的主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