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霜背对着他们听完,没有回头,往楼下走去。
盛昕音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问,而是从袋子裏取出一支冰棍递给他,“喏,给你买的。快吃,不然要化了。”
周屿垂眸与她对视片刻,接过冰棍拆开包装,咬在嘴裏。
盛昕音也拆开,舔了一口雪糕,重新找了个话题,问:“你不是要学医吗?”
周屿偏过头,“你怎么知道?”
脑海裏忽然显现出那个安静的午后,林荫道树间阵阵传来蝉鸣声,站在走廊放眼望去空无一人的操场,行政楼楼道裏阶梯上和她的擦肩错身而过。
周屿的表情有点微妙,低声问:“那天,你听到我跟武老师的谈话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盛昕音却默契十足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和严霜的交集,似乎每次都是她偷听来的,有些尴尬,便解释了句,“嗯……但我不是故意听墙角的,凑巧而已。”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一些细碎回忆突然涌入脑海,盛昕音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听到的所有对话细节。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中午,她按照要求去武老师办公室拿下午自习要做的试卷,同学们大多还在午休,她慢悠悠地穿过两旁遍植梧桐树的林荫路,踏上行政楼的步梯。
班主任武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刚到楼梯拐角处,她便听到了屋子裏传来的对话声。
“……知道了,谢谢武老师。”
她听到那个声音,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没有继续向上走。
“不用有压力,你只要正常发挥,全国高校都能随便挑……对了,以后打算读什么专业啊,想好了吗?”
片刻的寂静,微风送来远处树叶间的蝉鸣。
她有些好奇,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又隔了几秒,如愿以偿听到了他的答案。
“……可能学医吧。”
“学医好啊,救死扶伤,造福社会。”
“还没想好,这个要读很多年。”
“嗐,医学专业不像别的,没个七八年也读不出来……”武老师爽朗的笑声传来:“行了,别想太多,我还不知道你的顾虑吗,到时老师帮你申请助学贷款,现在先好好复习……”
如果不是突然失踪,周屿的命运轨迹或许会像当年他对武老师说的,按部就班地在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就读,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学得很好,然后进入医院,从住院医师开始,慢慢积累经验,最终成为一个好医生。后来相亲时她遇到宋修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周屿。
周屿倚靠在栏杆前,微风吹起他衬衫下摆的衣角,“我现在已经不想学医了。”
“啊?那你想学什么?”
他垂着眼睛,“经济类的吧。”
“为了钱?”
周屿瞥了她一眼,“嗯。”
盛昕音欲言又止,以她的立场此刻说什么都很苍白无力,不如沉默。可周屿眉宇间似乎看不到任何受过磋磨的不甘和沉重,有的只是与外界和解后的平静淡然。
她忽然有些懂了,为何他待人接物时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因为只要足够冷淡,足够疏离,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生活中所有的变故。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耳边只剩下风吹动梧桐枝丫发出的沙沙声。
盛昕音吃完雪糕,把木棍裹进包装纸,隔空扔进几步远的垃圾桶,啪嗒一声准确入筐,她孩子气地笑着欢呼出声。
“你头上……”周屿指了指她的头发,盛昕音没明白,胡乱揉了几下,“怎么了?”
“有叶子。”周屿突然伸出手,指尖插进她的长发之间,轻轻摘掉一片细小的绿梗。
四目相对,周围潮热的风似乎都流淌得缓慢起来,盛昕音感受到他的皮肤贴触在她头皮的温热,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
“刚才在想什么?”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周屿忽然问。
盛昕音嘆口气,“我在想,以后我就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了吗?”
毕竟十年后那个世界的盛昕音已经尸骨无存,她似乎也没办法回到那条时间线上,可一想到那裏有她深爱的父母、可爱的朋友、喜爱的事业……就觉得挺惆怅的,但转念又想,幸好她是重回十八岁,凭空多出来十年青春。
“你知道祖母悖论吗?”
盛昕音摇摇头,“什么?”
“如果一个人真的回到过去,并且在其祖母生他父亲之前就杀死了自己的祖母,那么这个人还会不会存在呢?”
“……不会。”
“那他又怎么能回到过去呢?所以是悖论。许多物理学家的观点倾向于,当你面临同样的情况做出不同选择时就已经产生了新的平行宇宙。”
盛昕音很快举一反三,“只要我在重要节点不改变原来的选择,是不是就依然会和我想见到的人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