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每夜吃一粒。”
“清梦的。”
*
黎梨往后数日都过得称心如意。
祭奠祈福已经结束,小雨连绵,农桑有补,世家子女们也用不着再吃斋净宿,都从行宫搬了回家。
黎梨也回到姨母的公主府,到底是住惯的地方叫人舒服,加之得了那清梦的药,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连着几日下来,小脸都养得净透红润了不少。
但她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紫瑶与青琼在一个凌晨摇醒了她,黎梨睡眼惺忪,只瞧见满屋子的灯烛,东方天际仍然昏暗,她稀里糊涂被架起梳洗更衣,待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黎梨看着车窗外往后退去的京城楼幢,双目空空:“……这是?”
“郡主你忘了么,休沐过了,今日得回学府了!”
黎梨晴天霹雳:可她才休了几天啊!
小郡主顿时蔫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车窗边上,紫瑶不放心地嘱咐道:“刘掌教三朝太傅,规矩最严,素来不喜世家豪奢作派。”
“届时我与青琼等人不能随你住在舍馆,郡主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定要及时差个小书童来外院找我们才是……”
她事无巨细样样说了一遍,听得青琼都打起了盹,黎梨恨不得立即伤病一场,能回公主府再享几日福。
她仔细看着车窗外,琢磨着此刻跳窗会不会疼,但是看着看着目光就凝实了起来。
“停车。”
上学府的山道,除了公主府这架轩敞马车,还有一架颇低调的车驾停在路边。
前几日多雨,山道泥淖未干,那架马车半边轱辘陷入了泥水里,两位车夫正赶着马儿蹬路,瞧起来至少得费一番工夫。
有道颀长人影立在一旁等着。
黎梨静视那人片刻,放下帘子道:“请他上车吧。”
紫瑶等人出去不多时,马车略微一沉,就有人弯腰跨进了车厢:“多谢这位……”
他一抬头看清车厢里的人,笑容就僵了,道谢的话语也卡在半空,局促得好像下一刻就想转身跳下车。
黎梨微微笑了笑:“沈探花,坐吧。”
沈弈应了刘掌教的约,需在学府待上一段时间,没料想马
车会卡在上山半途,更没想到过路要捎上他一程的好心人会是黎梨。
初次见面不算得体,再见总有些尴尬。
只是见黎梨面色从容,他也不好再扭捏,便挑了她对面坐下。
“实在是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隔了几日被他发现身份,倒也不算奇怪,黎梨随意点点头,认真打量起对方那张清秀文气的书生脸。
云谏怎么会觉得这书生比他好看呢?分明——
等等,这时候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清瘟似的,连忙晃了晃脑袋。
对面的沈弈本就警惕着,乍然见她动作变大,即时惊弓之鸟般靠上了车厢,紧紧捂住自己的领口。
黎梨:。
她嘴角微抽了下,她若真想看些什么,犯得着看他?
她可见过更好的!那人自幼习武,身上处处都——
等等!
这时候又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受不了这种诡异感觉了,直截了当打破了沉默:“沈探花,你不必害怕,先前我确实是想让你解开些扣子来着。”
“但那只是为了你颈间的链子。”
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轻声问:“朝珠……”
“我的朝珠是在你那儿吗?”
*
七年前胡虏全军来犯,大弘西北城防摇摇欲坠,连月战事之下,最先告急的便是军饷。
彼时圣上应机立断,掏空国库购粮西送,京城的世家豪族们也毫不惜力,各自筹了民粮往西北前线送去。
那一年黎梨刚满十岁,看着大人们终日面色沉重,她也隐约明白了些战争的意味。
大概是令人焦虑、惶恐、不安的。
当时锦嘉长公主尚在,公主府自然也筹了粮,眼瞧着父兄奔走,年幼的黎梨也想帮一些忙。
但她人小力轻,没有人会真正需要她,于是想了又想,她裁下了自己的朝服冠珠。
郡主朝服,曾在宗继龙脉之下受天家颁礼,自有宗室尊荣气度,顶冠的朝珠不仅仅象征着皇亲身份,更蕴含着王朝祖上对子孙后裔的祝福。
她想将这份祝福送给西北边关。
这大概是十岁的黎梨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亲自绞了彩丝金线,搓了细绳,串起朝珠,然后把它塞进一袋装满干饼的民粮里,万盼着它会跨过遥遥河山,去到西北将士们的手上。
至于因为私自裁剪朝服冠珠,此举太过不敬出格,她又如何领了好一顿罚,那就是后话了……
“那日在亭子外,我看到你颈间似乎挂着几枚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