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要府中花匠婆子等来帮忙,我就打算和绿璃一点点地慢慢做,当是打发时间加强身健体、陶冶情操。
谢沉来棠梨苑问安时,见我和绿璃两个站在苑外整地筑畦,难得地面色微沉,问是否是周管事疏忽,未让花匠等过来帮忙,似是疑周管事故意怠慢我。
我忙摆手解开谢沉误会,道就是我自己没让花匠过来而已,不关周管事的事。我道是我自己想亲力亲为,这样等到花开之时,赏花时心中似乎也能更欢悦些。
谢沉闻言微笑。我以为谢沉同我说上几句话后,就会回书房中读圣贤书去了,却见他挽了衣袖,也进花圃中来帮忙。
谢沉在我惊诧的目光下,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他虽总读圣贤之书,书中总说要造福黎民百姓,但他其实脚不沾泥,连泥土都没怎么摸过,很是惭愧,也当做些劳作的事。
于是从前总在碧梧斋书房中待着的谢沉,会过来帮我翻土种花。因为绿璃没有耐性,常是播会儿花种后就被蜻蜓等吸引走开了,所以棠梨苑外的大片花圃,其实算是我和谢沉一起开辟完成的。
终是完成的那一天,我想着明年春夏时此处将是如何繁花如锦,心中高兴地都想拉谢沉一块儿喝喝酒了。
但仍在丧期,我和谢沉都不能喝,就只能请谢沉到棠梨苑中喝喝茶。我请谢沉在窗边的小榻处坐了,自己坐在榻几另一侧,与谢沉同惬意地休息品茗时,瞥眼看见谢沉衣裳袖口微有破损。
定是谢沉在种花时,衣袖不慎牵扯到了某物。我知谢家崇尚节俭,虽然家底深厚但绝不似一些钟鸣鼎食之家,衣裳略有破损就丢弃不穿的,就放下茶盏,让绿璃取了针线盒来,要为谢沉缝补衣袖。
那破损处在袖子后侧,谢沉因听我说要为他缝补衣袖,抬手翻看了会儿宽大的衣袖,才发现了那处破损。他忙道谢并推辞,说是回碧梧斋让婆子缝补就是了,不敢劳烦我。
我笑道:“不麻烦,一会儿就好了,还是你怕我缝补得难看,所以不敢让我给你缝?”
谢沉自然说“不是”,又要推辞时,我已穿好了针线,径就一手牵住他那只衣袖。
好像我这轻轻一牵很有力量,谢沉顿时身体微僵,那些要推辞的话也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我径将那方榻几朝后挪了些,人朝谢沉坐近了些,就牵着他那只衣袖,低下头,认真为他缝补着。
本来我只是想将那处撕裂缝好就是,但缝着缝着,我见那片衣袖洁白如雪,仿佛不可有半点瑕疵,任何一点点稍微明显的补痕都似乎都是对它的亵渎和破坏,又就扯了一根竹碧色的丝线,低着头在补痕上面绣起了竹叶。
正是深秋,静谧的日影透过窗纱,为这一方之地笼罩着澄明的光晕。窗外,有竹叶簌簌清响,仿佛是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在和静的秋阳中。
因为极是专注,我也不知这片青碧色竹叶到底绣了有多久,等终于绣好抬头时,才感觉肩膀有些酸痛。
我边揉着肩边笑对谢沉道:“好了。”谢沉仿佛在我绣补期间一动未动,这时方才大梦初醒一般,他唇微动了动,似是要再道谢,但又似乎没完全醒过来神,未能说出什么来,只是在和静的日影下垂着眸子,凝看着雪白衣袖上的那片竹叶。
这一年,白雪纷飞、竹叶萧青时,我和谢沉一起去了法源寺。我将我母亲的牌位供在法源寺中,在母亲忌日自然要上山祭拜。而谢沉是因雪天上山路险,担心我路上出意外,而坚持陪我一起,这是他居家守丧以来第一次走出谢家大门。
在法源寺拜祭母亲时,我不禁同谢沉说了些我母亲的事,好像虽然我身份上仍是谢沉的长辈,但其实心里已将谢沉当成可信任的友人,已几乎可与他无话不说。
我说我母亲临终前曾嘱咐我善自珍重,无论所遇何事,都勿要有弃世之念。我说我定会遵从母亲的遗愿,努力活得高高兴兴、长长久久的,争取长命百岁。
谢沉微笑着看我,说我定能遇事平安、心想事成。我谢谢沉吉言后,又见佛像前有求签的签筒,就有兴致地取了来,想摇签看看我这生的运势在老天爷那里是何说法。
我问谢沉要不要也摇签看看,谢沉说请我代劳。于是我就跪在蒲团上,十分认真地为我和谢沉向佛像祷告一番后,闭上眼睛,摇了摇手中的签筒。
我听见有两支签接连地掉在了地上。我手握着签筒,再向佛像虔诚地拜了拜后,睁开眼睛,见掉在我面前的那支签,写的是“逢凶化吉、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