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绘声绘色地形容启王是如何派军夜袭,如何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令天雷击碎了城墙,如何与平朔军鏖战,苍峪王又是怎么被从州和沉州的军队围杀。
“人人都看见了!那北边来的王把殿下的头在杆子上挂了四五天!看不清面目了才摘下来,她手底下的天孤人本来就恨平朔军,一群人疯狗似地扑上去,最后连身首都是一块一块的拼不齐。”
后半截秦昼是不信的,他和那个女人见过,她并不是残忍的性子,何以如此折辱殿下?可是前半截的许多细节却真切,他们突围撤出后的几日,确乎有人听到州城那边有雷鸣似的声音。
可是……可是叫他如何能信,又如何敢信啊。
就在他做决定,令军队一分为二护送世子与王妃离开,自己坐镇后方抵御天孤时,徐镜送了一道手令来。
“我与我夫本为一体,我夫既在前生死不明,我亦于斯地不退。”
王妃不走了。
第五栩被仆人叫起来,换了行装,拉去见母亲。徐镜似乎是哭了很久,眼尾都是红的,可靠在几案上看着儿子时,反而不哭了。
她招招手喊他过来,伸手整理一下他鬓边的头发。
“如今局势不稳,你阿耶尚在前线,生死不知,母亲须得留在府中,安定人心,你秦伯的兵会保护你往东走。如果你父安全归返,到时阿母就在家等你。”
要是父亲不回来呢?徐镜并没有说。
小世子登时也红了眼眶,扑地一声就跪下:“怎么会有儿子丢下阿母的道理!儿子不走,母亲说过我们母子二人都和阿父同枝共荣,阿父要是出了事,儿子就理应顶上去!阿母还在这里,儿子不走……”
徐镜苦笑了一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
“那是阿母一直以来错了。”她轻声说。
“一直以来,阿母都觉得你和你阿父是一个人呀。现在想想……你是小栩儿,只是小栩儿,不该被阿母当作你耶耶的影子……”
直到第五栩被拉上马车,都没想明白母亲那句“你只是小栩儿”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也不明白。
第五栩回过头,看着丹芜王女手里的弩。她端弩的姿势很稳,脸上也没了小女孩的惶惑表情。
“你父亲已经死了。”她像是低吼一样说,“你回去,纵使打赢了天孤,难道还想打赢启王吗?当做战俘被抓到人家手里,不如体面一点跟我走!我是看你对我好才劝你这个傻子的!”
她的手指压在悬刀上:“如果你现在跑,我就杀了你,拿着你的脑袋去见启王。我总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落不进手里!”
这个傻子!蠢货!没药救的东西!丹芜王女确实在心里尖叫着。
她怎么也没料到他真的会从车上跳下去,赌了命要往回跑。明明那队士兵再往外走一点就会撞上她通风报信引来的启王伏兵,到时候她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挟了他,事情就结束了嘛。
她也能得到功绩,他也不用受伤不用死,这么大点一个傻小子,到时候让启王给他一个安乐侯做,没有安乐侯她就拿自己的赏赐养着他,那也一样。
不然呢,不然要做着皇族余孽被砍了换赏吗?
她对他有什么不好!
第五栩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他盯着丹芜王女手中的弩,握紧拳,又松开,飞快地转身向着前方跑去。
第一支弩激发了,它擦着他的膝盖过去,落在草地里。小世子因为它摔了一跤,随即又爬起来继续跑。第二支弩对准他的后心,丹芜王女手指放在悬刀上,一直看着他跑出视野也没有激发。
她怒气冲冲地把它丢在了地上。
……
嬴寒山收拾完擎云营余下的事情,抵达后方的时候,天孤人已经退去了。
嬴寒山没来得及参与这场驱逐,只能听人汇报个大概。那个藏在后方的丹芜王女被接应的人找到时满身是伤,她说第五栩跳车逃走,折回了城中,她想阻拦却被他打伤,只拽下他一块玉佩。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小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她别装了。
秦昼和世子栩消失了,在城中没有找到这两人的尸首,也没人看到他们的行踪,副将问嬴寒山要不要派人通缉,她想了想,也摆摆手说算了。
“徐镜呢?”她问那些被拿住的王府仆人,他们低下头不言不语,只有一个看着年纪长些的管事抱着盒子出来,说是王妃留给启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