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秋不喝茶了:“不要。”
兄妹俩打了一会嘴仗,嘴巴好用的那个被嘴巴不好用的那个呛得说不出来话,只好挪开话题。
“我看你是瘦了,”他说,“你是忧心阿耶的近况?”
裴清秋像是小动物一样咬了一口果子,眨眨眼,点头。
“朝中情况不算太好,不过也不必担心,好歹还有北方那个带兵的给朝廷托底。但最近从州乱了,有些贼寇在煽动乡野暴。乱,阿耶在考虑正好快要秋冬,送家里人去京畿那边的宅子过冬,等你家里那个病好了,就一起带着启程。”
裴清秋轻轻蹙起眉来:“他,他,封地,不能离……”
“封地肯定不动他的,”裴怀瑜没理解清秋的意思,“别乱听那些个要把他降成瑜川公的胡话,耶和兄还在这呢,不能让你从王妃变成公夫人。”
眼前的女人蹙起来的眉头没有展开,她当然不是想说这个。她的丈夫第五翳是瑜川王,也是名义上镇守此地的天家血脉,虽然一直有削他王位的风声传出,但谁都知道这血脉是有象征意义,也有人望所在的,削藩在这个动荡的关口不是好主意。
同样,让他离开封地对他本人,对局势来讲都不是好事。
但口吃阻止了她讲明白,裴清秋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不再说了。
他只当她是孩子。
“我,这这次回来,看,看望父亲母亲,五,五日后就回去。他,他还病着,我,我不能久留。”终于,裴清秋换了个话题。
“多待一阵子吧,”青年摇头,“你不是还把我两个外甥带来了吗?他得了疹,你不惜命我外甥们总得惜命吧,总不能你这个母亲把他俩扔在外祖家就不管了。”
裴清秋叹气,没点头也没摇头,裴怀瑜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他在那待得好好的,总不能长腿跑了。你天天和他一起被关着,这就出来散散心吧。”
不是这样的事。
裴清秋想。
她只是觉得这次他病得急,病得古怪,明明前几天的时候人还好好地在院子里练剑,为何突然就躺下了?某种奇怪的预感缭绕着她。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赶回去,确认一眼。
第326章 祈君之赐
车轮辘辘地轧过街道。
从州民。变,州府驻军皆集结起来。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流言,说瑜川王与刺史皆要逃去京城。
军心动摇,又正赶上瑜川王患病卧床,不得已找了一个与他面容几分相似的替身来,代替瑜川王露面劳军。
只是是狸猫,是太子,说到底还是分不清楚的。
那马车车队在从州北扎了几头,突然有一辆小车一转方向,向着南来了。理论上“瑜川王替身”还留在军营里,谁也不知道这一架青篷小车里载的是正主。
过了从州南的地界,马车从山道上下来进了城,车就逐渐慢下来。仆从拢着缰绳压住马步,回头对着车里小声说:“殿下,咱们这就到了那一位的地界了。再有约莫两三天,应该就到了。”
车帘摇摇,送出车内人的声音。
“在此地不要呼我殿下。”
“喏,郎君。”
“这是什么地方了?”
“回郎君的话,这是到了乌什了。淡河路远,那一位在踞崖关见郎君。”
车里默了片刻,赶车的心腹听到自家王上的声音:“暂且停车,我要在这附近走走。”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绀青直裾,日光照着袖上的盘金弧纹,泛起一层冷冷的辉光。那张脸约莫三十,不笑时也有种含笑睨人的姿态。
在所有第五家人的脸上都能找到与他相同的血缘痕迹,那是某种带着病气的美貌。
唯一违和的是那对眼睛,它泛着很淡的蓝白色,瞳仁在这白翳里模糊不清,看着不像是活人的眼睛,倒像是烧出的料珠,按进泥偶的眼眶里。
瑜川王第五翳,天生半盲。
戴上帷帽之后就看不到这张脸了,第五翳拄着一支紫竹的拐杖,由那个心腹扶着慢慢地走。
原本双眼就不太管事,罩上一层纱之后,他走路就全凭听觉和触感。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行车声,门户开关声像是秋后稻田上的麻雀,唰啦啦飞下来,呼啦啦升上去。各色车来来往往,卷起地上一层薄薄的尘土。
第五翳走得很慢,好像在细细地分辨耳边的声音。
“阿行,”那位低着头只顾看脚下的心腹听到第五翳叫他,“你看这城中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