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说,“我成为人王了,我证了我的道了。”
嗯嗯,栾浊雨说,我知道,我一直看着你,我的孩子很了不起,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最后还是走下来了,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妈,”她说,“我才知道根本没什么系统,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只有我一个啊……”
没关系了,栾浊雨说,现在有很多人在你身边,妈妈也在你身边,不要害怕了。
“妈……”在栾浊雨为她系上领口时,嬴寒山终于哽咽起来。
“我好累啊妈。我不想的,我好累啊。”
人王高高地扬起头颅,在厚重的冕旒后睥睨,直到母亲的手掀开赤玉与黄金,贴上她的脸颊,王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这一次栾浊雨没有说话,她坐下,把嬴寒山的肩膀抱在怀里。
不哭了哦,她说,妈妈在这里。
“你已经很棒了,不要为难自己。”
“以后如果累了,被谁欺负了,就回家看看妈妈吧。”
她轻轻拍着嬴寒山的后背,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
“不要怕,妈妈会一直在这里。”
我没有哭啊,我怎么会哭呢?我是王啊。
嬴寒山泪流满面地想。
……可是,妈妈。
第323章 敌阵来信
湖上有一层银色的晨雾。
去年夏天的几场暴雨让淡河涨起水来,一条南边的支流河岸被冲酥了,塌了小一半,汇成一个牛轭湖。
河官带人来看过两次,打桩子筑堤,在附近的几个村落里都派了小吏,叮嘱一旦河流改道就赶紧撤离。
经过秋雨和又几场夏雨后湖堤伫立如初,湖也没有涸,岸边开始生出黄绿的苇子,有白羽毛的水鸟迁到湖里,天不亮就能看到它们款款地在芦苇丛中走,于是住在村里的老人家就说,这湖是定下了。
湿泥里的鱼卵孵化,一年间就长成斤把重的鱼,有半大的孩子会来垂钓,也有脱了衣服下去戏水的,一般会被路过的乡老村吏大骂着扽上来。
一时间“殿下下旨此湖是龙兴吉兆,寻常人不可下水亵渎”的说法传得到处都是。
这下倒是没人下水了,全都改成了在芦苇边系彩色布条。
嬴寒山坐在船里看岸上彩旗飘飘,噎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我当初说的是在水边立个‘水深危险当心溺水’的牌子吧?”
啊是是是,传达是这么传达的,大家怎么理解那殿下您就管不着了。
雾薄纱一样掠过船身,粘在袖子上带着淡淡的湿气,青蓬小船在岸边泊着,嬴寒山远远只能看到女吏们豆青色的短衫。
从去年加冕诸官吏易服后,无论男女文吏乡官都换了统一的制服。青色上着,黑色下着,上着束袖方便书写,下着深色方便奔走,臧沉各乡逐渐就有了“去找青衣娘子去”“去找青衣郎君去”的说法。
这次出来是查验各处水利,顺便看看淡河两岸的堤坝有没有水蚀严重需要维修的地方,嬴寒山原本不必跟着来,但嬴鸦鸦劝她出来走走。
“阿姊如今天天在案前用功,再开试选人定然是要去考个魁首。”
没辙,她只能把办公地点从书房搬到了船上。
船很稳,桌子上的文书也不怎么晃悠,嬴寒山把堆垛在一起的纸扫开,铺平最上面的那张纸。这张纸上没有写公文,也不是上奏。
纸上用毛笔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一个圈,涂涂抹抹出个黑皮筒子一样的东西,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东瀛提早来留学了,画的是寿司手卷。
黑皮筒子旁边用小楷做着笔记:“臧沉诸乡,取水不易之地,辄有无家众匠设竹管引水,称‘渴乌’,竹管以油浸麻裹之,可越丘陵,接水田,用时于管口燃枯叶,水自至,一设可用两年余。”
之前赢寒山就在琢磨渴乌这件事了,这东西算是水管的雏形,真正发展完备得到宋朝。
如果能提前把发展完全的水管弄出来铺设好,不仅能把灌溉效率提升很大一截,城市也能建设出公共用水系统,卫生状况跨时代飞跃。
沉州不常旱,又多水系,这种东西在农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但对于臧州北和从州来说,这简直就是翻番粮食产量的神之一手。
她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在水网密集的地方做好实验,然后赶在下一次战争前普及它。
但现在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嬴寒山面前,谁家水管铺下去就用两年?
竹子是有机物,在臧沉这两个湿度大的地方天天装水很容易发生霉变,接口处也容易磨损漏水,嬴寒山不可能每年重新铺一遍水管——就算臧沉两个地方她忙得过来,以后也推行不到全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