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呃,现在是个吃手小孩。嬴寒山推算了一下:“第五稔?”
眼前的女官又迷茫了,她眨了很久眼睛:“对,那个襄溪王没有成为皇帝,对。”
“现在还在打仗吗?”她又问,“王说臧州恶邻,日久必有祸患,如果来日中原的君主能够镇守好国土,那情况或许还好,但是皇族亲亲相媾,逆行倒施,可能离末法不远了。如果沉州没有坚固的王城和臧州所没有的战士,那一定会有伤亡。”
几乎立刻,嬴寒山就想到了踞崖关和骑兵们。臧州多山地,很难训练大规模的骑兵,而在古代战争中骑兵又是碾压性的战斗力,可以成为臧沉相争的关键。
青簪夫人在很早之前就看明白这一点,她用这么多年时间把踞崖关建设为战略堡垒,训练出了燕字营和重骑营。
“还在打仗,但她手下有战士和土地。”嬴寒山说。
楼女官叹了口气:“王应该归来……我劝说王一起走,她却说以后年年都会有白灾,要我带着小殿下先走,一直到部族在南方建立起草场,她才能安心。以后会一直有白灾吗?这么大的雪总不会年年……”
青簪夫人也很早发觉了北方在变冷,雪灾常态化的事实,她一面给自己的部族援助,一面悄悄在臧州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之前嬴寒山想乌兰古部没有覆灭或许是因为同期的部落都在衰弱,现在想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们有一位能两面兼顾的王。
或许青簪夫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推算出了过去和未来?
那她推算出了这个结局吗?
风吹动着门帘,月光像是白色的鬼魂,轻柔地对帐篷里投去一瞥。楼女官垂下眼睛,似乎是困倦了,嬴寒山忖度着自己应该离开,她慢慢站起身,却被楼女官抓住了袖子。
“客人。”她说,“我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嬴寒山愣了愣,垂下眼:“夜已经很深了。”
那只抓着她袖子的手放开,嬴寒山默默退出毡帐,在她放下门帘的前一刻,她瞥见有一滴泪水从那位静默不动的女官鼻梁滑下来。
在这一刻,她短暂地醒来了。
……
“你说这个病能治吗。”
图卢一直等在外面,嬴寒山和她并肩走着,露水给两人披在身上的衣服打了一层凉意。
“我不太知道小时候的事情,但听说阿妈保护我来草原的时候,有不少人想拦截她。阿妈受过很多伤,我请你们汉人医生来看,他说有一个小箭头留在阿妈脑袋里了。”
年轻的狼王拉了拉肩膀上的披肩:“拿不出来,早年还不碍事,现在就越来越严重。”
“她头晕,吃东西吐,瘦得厉害,我只能去给她找药补身体,但是治不了脑袋里的病。”图卢抬头看着星星,“所以我一直在往汉地深处走……也不全是找药吧,我也想找一找我的另一位阿妈。她说她死了,人死了也是会留下什么的,我想找找那个‘什么’。”
有很小的虫子在草丛里叫,图卢扭过头看着嬴寒山:“哎,你和我另一个阿妈是朋友。你能不能跟我多说说她的事情啊。”
嬴寒山眨眨眼,再眨眨眼,觉得怎么起头都绕不开襄溪王这个会恶心到图卢的东西。
“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吗。”嬴寒山说。
“不想。”图卢干脆地回答。
“那就只剩下了你的母亲是个好战士,她一个人守住了一座城六天,抵挡住了万数大军,她很了不起。”
在草丛中叫的那只虫子因为有人经过而短暂地住口了。
“……但她过得并不开心,是吗?”图卢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感觉到了,她不开心。”
这一次嬴寒山没有说话,她空出肩膀,给对方靠了一会。
从帐篷那边回来,夜宴已经进行到后半段,年轻的男女们互相唱着她听不懂的歌,敬酒,跳舞,被火光照得金红。挂在火上的肉条吱吱作响,红肉上溢出滴滴答答的油脂。
看到嬴寒山回来,大家又灌了她一轮酒,高衍已经喝得半醉,捂着嘴微笑着推她的胳膊肘。
“快去,快去,”她小声说,“有人想见你。”
谁?
女骑手们嘻嘻哈哈地给嬴寒山戴回她的项链和花环,推着她向篝火的另一边走去。
光跃动在地面铺着的红色毛毡上,大朵的花洒落,堆垛向中央。颀长的影子从毛毡上站了起来,他解下罩住自己的斗篷,抬起眼,一双奇异的蓝绿色眼睛在火焰的影子里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