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好。”他说。
“那怎么办呢,”嬴寒山轻轻扶起他的肩膀,要他抬头看着自己,“以后不仅仅是沉州,臧州,还会有从州以及更北边的更西边的州府,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需要人,老杜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不能做沉州司马,这个位置该给谁呢?”
“明明有那么多的人……!”男孩嚷嚷起来,“海姐,林哥……反正还有很多人!让他们去做!”
“他们也会死的。”嬴寒山不为所动,被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杜车前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哪里都有可能变成战场,在前线的人随时有可能会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死,那之后会有新的人代替我的位置补上来,我们就像洪水里的蚂蚁球一样,在波涛里滚来滚去,一直撑到岸上。但是如果有一部分蚂蚁放弃了,说我不补上了,那这个蚂蚁球就会散开,最后没有人能活下来。”
杜车前没有说话,嬴寒山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男孩的肩膀,她知道确实很难,难极了……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很难,有些孩子没有看到父母被杀害的场景,有些孩子直直地面对了那个画面。
杜家的兄妹是不幸的后者,妹妹找到了父亲,哥哥找到了母亲,她没法跟他说都过去了,也许这件事一辈子也过不去。她只能告诉他所有人需要他,就像需要他的父母。
“阿母不该死的。”嬴寒山听到他低低的呜咽,“耶耶算战死,阿母又算做什么呢……”
“我不是恨秦姨……我不是……我只是想救阿母,我跑得快一点……我跑得快一点就能救了……”
他靠在嬴寒山的手臂上哽咽,嬴寒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来得及,小杜啊,还来得及。你还来得及救你妹妹,还来得及救很多人,很多人的阿父阿母……”
从杜家离开,嬴寒山遇上海石花的传信兵,她说蒿城的林孖那边送来了信,信里说第五煜有动作了。
这个时候刚好是春耕,第五煜频频派人袭扰耕作,一来军队就跑,一走军队就来,颇有点敌疲我扰的游击战架势。
林孖窝的一肚子是火,送来的信里有大半是这条狗委屈的汪汪:“从来都是温劫人,哪一个轮到人劫温?”
嬴寒山哑然失笑,扭头去找了裴纪堂。天不擦黑,这人倒是先睡下了,嬴寒山进书房时他刚刚爬起来,披着件外氅挡住寝衣,也不像几年前一样讲正衣冠了。
“坐,”裴纪堂挑亮灯,向嬴寒山推了推,“要不要茶?”
“不要,老板你也少喝点,别熬夜熬出毛病来。”
“熬什么?”裴纪堂迷迷瞪瞪地去一边的盆架子上洗了把脸,终于睁开眼睛,“不说别的……什么事?”
“第五煜动了,”嬴寒山说,“看样子是没有大面积冲突的打算,一直在蒿城边陲袭扰春耕,你有什么思路?”
裴纪堂唔了一声:“这个时节大动干戈会困难,要是打的话,就要打快仗。保守一点说,派兵压在蒿城附近,巩固阵线,他们来一次就打一次,这样也罢了。不过说到底被对方牵制着兵力,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寒山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嬴寒山抻了个懒腰,“我就是一莽人。我是在想,这事就这么算了吗?淡河半城的人,以往他给我们使得那些绊子,老杜,我挨的雷……这些就这么算了吗?”
她看着裴纪堂的眼睛,对方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刚刚提出那个“保守说法”时他就已经给出了选择,保守的不是最好的,激进些似乎也无妨。
“我的作战思路是……”嬴寒山说。
“备战,真刀真枪地打,我要去剥了他的皮。”
第237章 夜弓刀
有一句不知道哪个民族的谚语,大概意思是这样:朋友,不管你去往何方,当我们欢聚时,你就好像昔日一样在我们身旁。
挺有道理的,但这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有道理。
像是现在,狐狸不管叛逃不叛逃,在淡河的作战会议上存在感都挺强。只不过以前是和他商量怎么殴打别人,现在是商量怎么殴打他。
杜泽没了,狐狸跑了,作战会议加了一个海石花,也没冷清太多。
她不习惯盘膝坐座席,就像以前的赢寒山一样抱着肩膀,找了个墙靠着,横竖裴纪堂书房不大,坐着站着躺着都不突兀。
裴纪堂没像昨天那样困得不成人样,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件整齐的衣服。嬴寒山坐在上首,旁边是嬴鸦鸦和苌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