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锐利的东西又往他脖子上压了一压:“如实招认,这峰中其他弟子既往不咎,你虽为她徒弟,但念你年幼,亦不作处置。若是隐瞒不报,亦以通魔修论处,先斩后论。”
玉不琢拎着扫帚,呆呆地被挂了一会,半晌突然放软了口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得看中的徒弟,要是我得看中,能在这里大半夜扫台阶?”
他努力扒拉了一下勒住喉咙的那只手臂,有些商量的意思:“我想想……我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证据?你稍微松松手,松松手,你把我勒得喘不过来气,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我怎么能想出来?”
身后那人还真被说动了似的松了松手。玉不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身上的颤抖。
虽然师尊从来都说他脑袋好像缺了一块,但他又不是真的傻!从这一年来峰中气氛就不对,那些各门各宗的也总是来找师尊麻烦,这一次师尊下凡,明明白白是去给当年的师伯报仇去了,他们却说那什么……那什么师尊是随意干涉人间因果,屠戮凡人,插手争斗!好哇,好哇,看来是觊觎着九旋峰这片好地方,要往师尊身上泼脏水呢。
这么一想,玉不琢心中就突然冒起一股豪情来。他是个没出息的徒弟,平时也不能帮师尊什么忙,但是临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他能临阵就当了叛徒吗?
虽然今天他恐怕是没办法逃回去禀报师尊了,但也绝不会编什么瞎话让他们污蔑了师尊。
玉不琢悄悄把手指往衣袖里挪了挪,那里有一张他拿重金向符修散修买的叫什么“通天绝地紫金雷”的大杀器符咒。
那散修还特地提醒了这符咒有惊天动地之威力,只能在所有手段都用尽的时候拿出来做最后手段,平时他摸一摸都不敢,今天拿出来炸这人一个半残是他赚了,能同归于尽他也不亏!
这么想着,玉不琢猛然从袖中抽出符咒:“休想危害师尊!今天我就和你拼了!”符咒被啪地一声拍在半空,随着一道明光闪过,一声高呼从符咒中释出,字字分明:
“高人饶命别杀我!!饶命!!”
嬴寒山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傻了眼的熊孩子,伸手把还在“饶命”的符咒拽了下来,贴在已经僵直的玉不琢头上。
“乖啊,回来,回来,”她说,“不杀你。”
一个人的脸上很少会出现悲愤,惊恐,崩溃,委屈等数个表情的叠加态。
特别是露出这个表情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
“你不安好心。”他哽咽着说。
“对,我不安好心。”
“你故意捣鬼。”
“对对,我故意捣鬼。”
“你这个魔修!”
“对对对,我这个魔修。”
玉不琢一脸悲愤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玉成砾在之前交代过玉不琢,如果看到嬴寒山,可以把她带进宗门。现在这个小老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阵子天天让他一个人在长落阶上扫落叶,感情就是为了等这位到访。他抱着扫帚委屈地在前面带路,一边带路一边努力想词儿控诉她。
“好了。别哼唧了。”嬴寒山说,“我就是试试你。芜梯山上最近有些不对劲的事情,是向着玉前辈来的,你应该也能觉出来。我是魔修,天生不信任其他修士,也对同门没有感情,你们九旋峰上的我一视同仁,非得试出来可信不可信才敢据实以告。”
这话有点说服力,玉不琢不哼唧了。
玉成砾不在自己洞府,在山巅的一处小洞天里。小洞天没有门,只有一潭蓝绿色的湖水,不像玉,倒像是品质很好的祖母绿。
玉不琢拾起一块石头丢向湖心,石头不沉,湖面反而玻璃一样层层裂开,露出反射着细微光芒的通道。
嬴寒山向这裂开的水中走下去,周围晃动的墙壁全都反射着宝石切面一样的光泽,愈向深处这种切面感就越强烈,好像走入一个由无数水银镜子拼贴而成的房间,一些镜子能照出人影,一些镜子中就只有混沌的雾气,还有一些映照出不在此地的景象,抑或是辽远的星河。
在这无数镜子的尽头,她看到玉成砾。
她盘膝坐在一泓碧水中央,闭目单手掐诀,那张脸颊看着与鸦鸦差不多年纪,还带着小孩子的稚气。
“唉,”玉成砾说,“前世我到底欠了你多少债啊,这才几天又看到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