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嬴寒山收手,蹭了蹭手心。她记得之前玉成砾对她含糊地说过王道使得乱世终结,使凡间不再膜拜修士,故而受到追杀,但眼前这个听到这个词宁可自断经脉也不敢细说的修士,显然不是因为这么轻巧的理由才选择自戕。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啊……听到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极端呢?
她从山石上站起来,拍了拍袖子,苌濯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周遭有些不清晰的簌簌声。
细密如毛细血管的藤蔓从他背后生长出来,覆盖上地上死得奇形怪状的四具尸体,它们把尸体连肉带骨地切成更小的碎片,吞进不知道哪个胃袋。
“苌濯?”
“嗯?”
苌濯震了一下,抬起头无辜地看着她,他的脸颊上微微有了些血色,刚刚饮过烈酒般翻起浅红。
嬴寒山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么看着稍微有点奇怪……”
站在她身边这个白月一样玉轮一样的人好像只是捕蝇草的花朵,一个悬挂在陷阱上滴沥着蜜糖的饵,他真正的本体扎根在地下,覆盖在这些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有时候我有点奇怪,我这么跟你说话,是在对‘你’说话吗?还是说你这个形状仅仅只是像长在藤蔓上的一朵花一样,我在对着一朵花说话?”
所有藤蔓僵住,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一样飞快地退回苌濯的身体。
“……我让寒山不快了吗?”苌濯紧张地拉了拉领口,想要遮盖住急着退回身体的藤条,“抱歉,嗅到血之后,这幅身躯不由自主……”
乌素姆的本性渴求着血食,白玉一样琉璃一样的花与藤生长在血污上。可是如果她觉得这不对,她爱的那个人不应该有这样血腥的一面,那就是他做错了。
他不安地低下头去,抓着领口的手慢慢松开。
“看到非人的相貌,是会觉得不快。”
“寒山不喜欢我那副样子,我会记得一直维持现在人的形貌。”
“没有不喜欢,怎样都好。”她伸出手想抱抱他的肩膀,想了想又改成摸头,指腹顺着垂落下来的长发滑落,轻轻卷住热切地缠上来的一支花藤,“就是随便乱想的。”
“乖,吃吧,记得把衣服留下。”
第217章 夺舍之人
玉不琢很有怨气地把笤帚往石头上一搁,自己也跳了上去。
九旋峰长落阶,从峰底到最高处一共六千阶,山中弟子宁可眼一闭跳下去半山腰御风也不愿意走这条道。他玉不琢就倒霉催地分到了清扫石阶的任务,可气他还是个不会用风术法的,只能天不亮骂骂咧咧扫下山,天快亮再灰头土脸地上山。
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把身边的扫帚拍得邦邦响。好歹他也是峰主的徒弟嘛,怎么能这么欺负他!定然是师尊此前下山受了重伤,不得不休养,这群人看他没有师尊撑腰了才这么排挤他。
台阶扫下来六千,走上去又六千,现在已经快要夜半了,他方才走了一半不到,玉不琢抬手用拇指食指比量了一下下山的路,大摇其头。今天就算是爬上去,估计也要天明,不如找个地方窝着睡一会儿,天亮再说。
横竖已经开春,修士又抗冻,找个没风吹的野草丛也就对付过去了。
这么想着,他抄起扫帚,慢吞吞地从石头上跳下来,还未来得及站稳,咽喉处突然一紧。
“别动。”耳后的声音带着股冷气,听不出男女。
“真言……唔唔!”一句言灵未曾出口,他的嘴被捂了个结结实实。脖子上的胳膊警告地收紧:“别耍花样,你们真言宗是耍嘴皮子的我知道,你要是敢乱说半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被勒住脖子的玉不琢安静下来,眼睛往下瞥了一瞥,隐约看到半截衣袖,像是青云宗的制式。
那勒住他脖子的人也不避讳:“我乃是青云宗倚筇堂中弟子,奉堂中密令前来。”
玉不琢拼命摇头,从捂嘴的手里挣脱出来:“你青云宗的什么姨什么舅的关我什么事,松手!松手!不松手我喊人有人闯山门了——”
一点冰凉压在他脖子上,他嘎了一声,又静下来。
“九旋峰主玉成砾,勾结魔修于人间作乱,这事情,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呸!”玉不琢啐了一口,“去你大爷的!我师尊天上地下顶好的人!还勾结魔修,你三姑姥爷勾引你二姨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