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穿过身躯,钉在墙上,它没有正中第五特的头颅,也没有正中它的胸口,它只是穿过了一边的肺部。
血从第五特的口中溢出来,他挣扎着想要拔出箭,脸上仍旧残留着狰狞的挑衅:你没有杀死我,孤不会被下等的东西杀死,孤是王,孤是不会……
这一秒谁都没法靠上去给他补刀,嬴寒山觉得龙气震断了一根肋骨,重新爬起来的士兵们战成一团,在混乱之中谁也没有看到有一个影子穿过大殿,慢慢地向高处去了。
——在沉州军和白鳞军作战的时候,有一支支援小队在乌观鹭的引领下进入了王城,他们原本打算和大部队会合后就派人把乌主事保护起来,但战况胶着,谁也没注意到她跟着哪一部分离开了。
现在乌观鹭就在这里。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一点血,她的脚步有些蹒跚,或许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躲闪着可能波及她的兵戈,迈过地上横陈的尸体,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着高处走过去。
峋阳王瘫在座位上,他的眼睛仍旧能够移动,他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那个被他下令打碎的不成对琉璃杯,那个被偶然提起用以嘲笑敌方的逃妾,她颤颤地走上来,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残忍,有的只是一点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迷茫。
她靠近了他,慢慢地扶着墙站稳,不确定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她终于像是想起了自己来干什么一样,从腰上抽出短刀。
——切断动物脖子的要领在于从前面下刀,因为颈椎很硬,如果从后面开始砍,刀就钝了。
第一刀完全偏了,铛地一下扎在第五特颈侧,乌观鹭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握住刀——第二刀!它在左边的颈侧留下一道血口,第五特的眼睛睁大,他看起来很想喊什么。
不可能是嬴寒山,不可能是苌濯——然而,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逃走的雀儿,是摔碎的杯子?
第三刀!
乌观鹭手上不太有劲,第三刀下去才终于切断了气管,她感到他的手用力拉拽着她的衣服,她不管,第四刀。
第五刀终于碰到了骨头,第六刀几乎没砍到什么,她下刀越来越快,血喷溅在乌观鹭蝶翼一样的睫上。
再来一刀,骨头还没断。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弄断了颈骨,回过神来的时候,乌观鹭正抱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她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下面厮杀,头发和脸都被鲜血糊满了。嬴寒山强行接上断裂的肋骨,站起身,她的双眼正与乌观鹭对望。
然后,她看到这浑身浴血的女人直起了身,向着她捧起手中的头颅。
“贼授首。”乌观鹭嘶哑地说。
第201章 与我谋皮
空气随着那颗头颅被举起安静了几秒。
藤蔓从嬴寒山的肩膀上伸展过去,小心地取走乌观鹭手中的首级,她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直到手中只残余着血迹也没记得放下。
嬴寒山捂住新接上的肋骨,注视着苌濯的藤蔓把它举高,直到所有人都能看见。
莹蓝色的藤蔓下悬着颗涂满了血腥的脑袋,脖颈的断口乱七八糟,仿佛是一枚怪异的果实。
现在是嬴寒山下结论的时间了。
“贼已授首,”她放开那只压着肋骨的手,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音,“贼已授首!”
这一声像是火炮一样在堂内炸开,所有跟上来的沉州士兵都欢呼着嘶吼着应和,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他们补上一刀。
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从峋阳王死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红衣士兵们没有反抗,他们站在原地,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
在几秒的安静过后,这些人突然开始有秩序地自尽。
没有喊任何口号,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最外圈的拔刀割喉,然后是内一圈,再内一圈。所有人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去,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
血从断颈滴落,没有弥散开来,反而汇聚在一处,沿着地面上本不显眼的凹槽流向正中,已经趋于消散的龙气突然再次凝聚,那头紫色的凶兽开始咆哮,撞击什么无形的东西。
比起愤怒,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惊恐。
不对。
血色向上伸展,拟态成另一种藤蔓的形态,踩在血色上的士兵们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