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看到苌濯是怎么过来的,他刚刚的确在嬴鸦鸦附近,但远没近到能替她从容挡下这一下的地步,然而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她面前,用肩膀作招架挡住了这次攻击。
嬴鸦鸦被他挡在怀里,他淡色的衣袖像是什么花朵的苞片一样罩住她。血腥和愈发强烈的冷香气混合在一起,冲进她的鼻腔。
那个怪物咬住了苌濯的肩膀,但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甩头把它咬住的那部分肢体从苌濯身上撕下来,反而,它僵住了,着火的身体开始不住战栗。
大片燃烧着的布料和皮肤碎屑从它身上脱落下来,怪物的形态开始快速发生改变。
就像是一场雨后的竹笋一样飞快拔节。那张畸形的脸也仿佛在经历一场骨折重塑,它的眼窝,额头,鼻梁,下颌都在破碎,重组。
在几秒钟之内完成重组的上半部分脸颊甚至可以称为端正美丽,如果忽略干瘪的下半部分的话。
毫无疑问,只要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时间,它会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
而它没有时间了。
苌濯不知道痛般回头冷淡地看着这个怪物,然后把手覆盖在了它的额头上。
这个画面和用细线分鸡蛋有点相似,那颗头瞬间被竖劈成了均匀的几分,莲花或者被切开的西瓜一样摊开。
因为火,因为背光,周遭的人顶多只能看到那个怪物扑上来,又被苌濯挡住,按道理嬴鸦鸦也不该看到这个准确切分颅骨的动作,毕竟谁会在扑面而来的袭击中大睁着眼睛呢?
但在嗅到香气的一刻,她就是把眼睛睁开了。
她一直是个敏锐的孩子,当察觉到细节违和时,她会选择抬眼看一看情况,哪怕是那把割断她喉咙的刀逼到眼前时,她也睁眼看了一看刺客的脸。
苌濯之前关于芬陀利华教众的说法,很不像是玉成砾告诉他的。
刚刚他离她大概有三步,一个稍微会一些武术的书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精准地做出冲过来,庇护,抵挡三个没有任何失误的动作。
他身上的香气出现在她身边时,违和感就出现了,所以她睁开眼睛,见证了这一切。
那个怪物快速蜕变出一张正常的脸,又在蜕变过程中被切块。
嬴鸦鸦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但可能是死过一次的原因,她从淡河获救之后对恐惧的感受就低了很多。
所以现在她情绪没什么波动,甚至好整以暇地瞥向苌濯的脸。她很想知道那张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发觉她的察觉。
苌濯也看向她了。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卸掉力气几乎瘫倒在地,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表情,嬴鸦鸦确定他露出了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喜悦。
有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骤然松劲。
“苌军师!”周边的人一齐冲上来搀扶她,嬴鸦鸦也顺势半跪下来架住他。她听到他轻声的,叹气一样的喃喃。
“……太好了……”
“你没事……她也会高兴的。”
仅仅一个怪物就出现伤亡,嬴鸦鸦的容忍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所有文官帐她都采取了粗暴的方式。
由士兵在帐篷前叫官职,被叫到的人出来确认身份,所有叫了不应声的。叫完之后还不从帐篷里出来的,都和帐篷一起直接焚毁,没有任何怪物有突袭的机会。
仅仅这么点燃了两顶帐篷,剩下的怪物们就无法容忍地全部冲了出来。
嬴鸦鸦知道既然前几个帐篷里怪物只有那么一个,那后几个估计是全军覆没了,没必要送人命进去试。
飞上天空的怪物们被箭穿透,尖锐的呼叫声被塞耳的蜡球挡在外面。
士兵们早有准备,弓箭手躲在盾后放箭,再由冲上去的刀手用火把和刀一通剁饺子馅。
嬴鸦鸦冷静地看着这群怪物,火焰,血肉,灰烬,一同把天空涂成了怪异的颜色。
半晌她回头向被搀扶着坐下的苌濯身边靠了靠,他又恢复了没有表情的状态,只是脸色因为失血白了一点。可当他望向她时,嬴鸦鸦感到那双眼睛里有真切的幸福。
好怪,这种幸福,好怪……
凯旋的沉州军看到的是一幅非常古怪的画面。
文官们都有气无力地站在空地上,被捆起来穿成了一串。
地面上有火烧的痕迹,营帐被焚毁了好几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煳,尘土气,但四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嬴鸦鸦站在辕门后,看到远来的裴嬴二字旗,伸手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