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这么一问把所有人都问蒙了,嬴寒山方反不反感这个谁知道,按道理没人会喜欢自己信重的文官去做这件事吧?但是,但是这话也不好替嬴将军说呀。就在这个面面相觑的空当里,苌濯转过身,走到了尸体前。
这里大多数是随行仆从的尸骨。身份贵重的那些死者大部分都被家里人带了回去,少数一两具还停放在这里的也是家人还没准备好合适的棺椁,又不甘心用布匹芦柴席子卷一卷先带回去再说。即使还停在这里,他们家里人也愤怒地强调过不许亵渎他们好孩子的遗体,不许让仵作在它们身上动刀。
所以苌濯就只能翻看一下。
他用一把竹夹子揭开已经被泡成暗色的尸体外衣,那下面露出皮肉翻卷的伤痕来。那几个世家子身上的刀痕少,看起来抵抗的机会不多,被描述为有武艺的健仆身上倒是伤更多一点。这是合理的,人不是呆头鹅,不会站在那里任人杀,柔弱的人跑不了太远,会武的人倒能抵抗几下。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苌濯想,他见过对上骑兵的步兵,骑兵的刀是从上方砍下来的,站在低处的人往往肩膀或头颅有大伤口。但在这些人身上他没有看到这种特征的伤口,林孖和手底下的人没有必要先下马再杀人。
世家子身上的金银已经全部没有了,玉带钩也被人拽断,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贪婪的兵或匪劫掠了他们。苌濯用夹子夹开其中一个人的衣袖,在已经浮满斑点的皮肤上发现了一点什么。
“……你们看。”他退后两步,对身后说。
我们不看。其他文吏保持着数米远的距离一脸敬谢不敏。
嬴寒山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走路没声,走得很近都没人发觉,只看到一干人缩头鹌鹑一样挤在一起,一副又想看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干什么呢?嬴寒山凑近一个往前倾的角度最大的文吏,对着他后脑勺轻声问。
……然后那人嗷地一声尖叫着跳起来,差点撞到嬴寒山下巴。
现在她看清了,苌濯在翻看尸体,而这伙人一看到她就纷纷露出“你看看你看看你不上去拦着军师都是你的错现在将军来了怎么解释”“怎么成了我的错了将军我们拦了军师不听”的表情。她没管他们,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缝过去了。
苌濯一抬头看到她,立刻就要把脸上的布摘给她,嬴寒山摆摆手。
“我还好,习惯这种味了。”她说,“发现什么了?”
有仆役跑过来给嬴寒山递上醋布,苌濯掀开衣袖,给她看尸体上的痕迹。
他的手腕上有暗色的带状瘀痕。
“我不懂仵作,”苌濯说,“但家母久病,我稍微懂一点医术。这个,像是捆束久了造成的瘀痕。”
“他们被捆过?”
苌濯点头,在仆役递过来的水里洗干净了手,又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脏,尽管嬴寒山觉得没什么不妥,他还是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引着她走了出来。
“我在想,”他掐着手指,像在算卦,但更可能是在算数,“不是林孖杀了他们,那尸体是怎么被无声无息地更换的?是有人把尸体用车装载来,然后替换掉了贼寇的尸体?”
“那这么多尸体不可能只有几辆马车装,肯定会有更多运送尸体的车辆被目击,地上也会留下血迹。”
但没有这种东西。没有人看到运尸车,也没人看到路上的血。
所以——骤然有什么照亮了嬴寒山的脑内。
所以那些车一开始就在那里,那些人当时也很可能不是尸体。
她对上苌濯的眼睛,后者轻轻点头:“马车早就藏在林中,林孖杀了那群流寇——或是扮作流寇的死士离开之后,他们把马车挪到那个位置上,杀死早就被控制起来的世家子和仆役,换掉尸体。这样尸体是新鲜的,死的时间与林孖杀死贼寇的时间吻合。尸体上还按照挣扎的可能性做出了刀伤,只可惜刀伤有一点瑕疵,再加上手腕上的瘀痕,整件事情还是有破绽。”
他掐指的动作一顿,苌濯抬起眼睛:“那些世家子是什么时候从家中离开的,他们的家人有说过吗?”
嬴寒山远远瞥了一眼人群。“是林副将出行前一日午间!当夜未归。”
“那就不对,”苌濯说,“提前一日出门,如何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浮泉来?”
“马车想走,还是能走三十里的,用不了一天。”嬴寒山想了想,从技术角度上回,苌濯露出一点苦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