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需要伯父帮我,伯父不必操劳,只需要动动手,动动嘴就可以。我听说此前伯父在峋阳王陛前任职,伯父可否对我说说那里的情形?那位王手下何人,兵力如何,粮草如何?此番沉州军又要西行,如果前面的守官中有故人,伯父能修书几封劝说一番……也是很好的……”
年轻人面带微笑地望着他,而崔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摇摇头,喝完了酒。
“什么故人,什么陛前,你做你的事情去,不要攀扯我……”
当啷!
下一秒,案几被掀翻,桌上的两只酒碗都掀落在地碎成一摊。那个刚刚还柔和微笑着的圆脸年轻人直起身膝行两步,一把拽住了崔骋的领子把他拉起来。
“伯父如今尚不知情形耶?”
“崔家于伯父有长养之恩,于我也有长养之恩,伯父的仕途已经到头了,是想要耽误蕴灵,去做崔家的罪人吗?”
那双眯起来的,猫一样的眼睛睁大了,那张疾言厉色的脸和刚刚温和的年轻人截然不同,有几秒崔骋好像忘记了呼吸,他呆呆地看着崔蕴灵。
崔蕴灵紧了紧手,然后缓缓松开,轻柔地抚平他领口的褶皱。
“请二伯父打起精神来,仔细想一想我的要求吧,”他的表情又一次柔和下来,“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崔家啊。”
第127章 刺史夫人
被崔蕴灵从地上拎起来,胡噜整齐又按回榻上的崔骋看起来冷静一些了。
他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自己的这位子侄辈。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用这种眼光打量人还是挺恶心的,但好歹他是真心实意,不是作态。
他这个眯缝眼,圆脸,嘴角翘起的侄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在他身上看到了畏惧之人的影子。虽然只是一瞬,都能让崔骋不知道是佯醉还是真醉的脑子恢复清醒。
……但是从哪开始说呢。
崔骋讪讪地去摸酒碗,没摸到,就把酒囊拿起来了。崔蕴灵很有耐心地看着他,弯弯的眼睛像是在笑,眼皮下的眼珠却一直在随着他的手转动。
“……我……”
崔骋艰难地开口了:“被贬谪前,确是在峋阳王大司农处,任太仓令……”
吐槽前公司其实不太困难,只要有个人愿意捧哏,总能秃噜出几句什么来。说完太仓令崔骋沉默了一阵,崔蕴灵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悲切地抓住他的手:“侄儿难道不知道峋阳王为人暴戾诡诈吗?伯父这样的人必定不容于他。伯父是儒生的性子,出仕本就容易遭遇波折,如今不愿令家族为难,宁可借酒浇愁也不告知族中。侄儿是心焦才语出无状啊。”
逻辑好像接不太上,不过有个台阶就不错了,闭着眼往下滚吧。
崔骋用力点了一下头:“我自离家已经几年,又何尝不想有所作为?时不我与,时不我与……”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把刚刚那茬拽领子揭过去了。
峋阳王是一位王,一位正儿八经的藩王。这意味着他手下有自己的一套小朝廷。
中央的官制在大长公主执政前期已经改革过,但在他手里还保持着原先的三公九卿制。
崔骋努力回忆了一下峋阳王的国相是谁,没回忆出来,最高的长官本就难以见到,更何况这位由朝廷派去的国相连年告病,几乎不参与什么公务。
崔蕴灵笑一笑,不说什么。他本来也没想问这个人,峋阳王已经和朝廷撂挑子不干了,朝廷派来的国相能有什么影响力?
“太尉是臧州本地人,姓毋……”崔骋的手在空气里招呼了一下,“好狗,好狗哇,说是早年峋阳王一手从贱役里提拔起来的。别人倒罢了,峋阳王叫他咬人,他是一定会扑上去咬的。”
太尉司掌兵权,这个位置放的必须是自己人,如果不能在最重要的环节做到铁板一块,那迟早会被自家人砍下脑袋。
“卫尉是他的女婿。”崔骋想了一想,如此补充,这样内外军政的人就都没什么弱点了。
“生得比畜牲生得都多,一个女儿值当什么……”崔骋低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或许是因为那还算是旧主,他骂得很没有底气,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而崔蕴灵立刻用手覆盖上他的手,很不平地高声开口:“正是!侄儿身在沉州,却已经听过他的兽行!伯父可听说过沉州有一位嬴寒山嬴将军么?她最信重的军师便是从臧州逃来!那位郎君之父是出名的隐士,曾任于峋阳王陛前,母亲素有美貌,峋阳王居然君夺臣妻,杀害了那郎君的父亲,还毁了那郎君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