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砾也过来,在他身边站定,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很难理解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相信,师兄修的是无情道,不要说……就是他与谁成了亲,有了孩子,我都断然不信。”
“可是……”
可是苌濯这么一大小伙子就在这坐着,意识也否定不了物质。
“这件事我会去问清楚,所以,你父……我师兄何在?”
“被害了,”苌濯看着地面,“先父不愿为峋阳王作伪谶,被峋阳王所杀。”
“哈?”
玉成砾这张脸上今天出现了太多可以称之为失态的表情,她有点撑不住那种八风不动的微笑了:“侬来港撒?”
“……咳,师兄的修为在我之上,纵使有王位的人有龙气傍身,也不可能杀得了师兄。”她站起来,用力按了按眉心,又强迫自己坐回去,“那么,你母亲?”
“母亲仍旧困于峋阳王之手。”
“也不是,”嬴寒山适时地补上后半句,“从峋阳王那里逃过来的人告诉我,夫人她现在不在峋阳王那里,似乎被交给了芬陀利华教。”
玉成砾按眉心的手一顿,哼笑出声:“又是这群老鼠。”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帐子地摊上的一点,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原本绕在她肩膀上的那条螣蛇像是也被吓到了,嘶嘶着游下来钻进她的衣袖里。
好,好,好。她点着手指,念了三声,看向苌濯。
“我是真言宗九旋峰峰主玉成砾,你的父亲并非叫苌止澜,他是我师兄苌观澜。且不论这笔旧账究竟如何,你既然是师兄的儿子,你的事情便就是我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嬴寒山:“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了。”
……?
没等嬴寒山反应过来,玉成砾已经起身:“我去把事情向周政讲分明,他要是能看得清楚形势,我就送他去九旋峰避祸。此后我与你们一道。我原以为师兄已经在多年前殒身,哈……未想到他还活着。”
“他分明还活着,却死在一个凡人手中。”
空气丝丝流动起来,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从她四周散开,玉成砾还在笑着,但一双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气。
“去他的因果戒律……你们要杀他的话,我也去。”
玉成砾匆匆离开去提周政,在这个间隙里嬴寒山终于从上位者的压迫感里解脱出来,擦一把汗挨着苌濯坐下了。他还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噙着一缕苦笑。
“我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吧。”他喃喃着。
“……”嬴寒山握住他的手,没说话。
“看见母亲时,我犹然幻想那或许只是长得酷肖的两个人。母亲生下我后缠绵病榻,常常数月不起,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母亲,也未曾想过她是修仙之人。”
“但看到父亲时,我知道这是真的了。自我小时父亲就差不多是那副样子,至多多了些白发,似乎老了,又似乎没有……”
他的指尖抵在嬴寒山掌心,一片冰凉。
“我父母,怎会是兄妹……”
这时候说什么安慰他的话都是片儿汤,嬴寒山只能攥了攥手:“先别想这个,往好里想,仙人身消而魂魄不散,苌前辈如果真的是修士,或许还有挽回的方法。你母亲现在也还平安,我们此次来臧州,就是要救她。”
“此后不管有什么内情,都慢慢解释。我们了仇,救人。”
苌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言不发地坐了一阵,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了一声。
“刚刚斥候有报,”他说,“叶城外七十里,有异动。”
“并非军队行军,也不是朝向叶城来的,斥候所言,有一队似军而非军的人马,正在附近的县城村庄中……”
“搜集幼儿和面容端正的年轻男女。”
第120章 某某的不奇妙冒险(上)
斥候兵是群面目模糊的人。将军说派骑兵某营某队,说的就是这一营一队里的几十个人,将军点哪个将领,那点的就是这个姓某名某某的大将。
但将军说派斥候兵,就好像是从一坨黄泥里揪出来一块在手里团吧团吧咻地扔出去,大多数时候这团泥丸子能带着情报滚回来,再被揉进黄泥,也有时候不知道滚到哪里,回不来了。没有人会说某营的某人战死了,他们只会说折了一个斥候兵。
当斥候兵陆仁某一脚踩进那坨疑似黄泥又疑似什么别的更糟糕的东西时,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段内容。
这年轻的斥候兵用力地把脚从这团黏糊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中拔出来,并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刚那段不要命的奔跑让他崴了一只脚,现在爬起来都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