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个幻境。系统说。你不要看这群仙人脸上八风不动,她现在心神不一定稳定。
“我看出来了。”嬴寒山回,“她想给苌濯看什么,居然把我也拉进来了。”
周遭的环境融雪一样坍塌下去,露出另一幅场景。天如釉青,翠木奇石,潺湲的溪水从远处山石流下,曲折地穿过了一片草地。有十来个着法衣的青年男女在这片草地上漫步相谈,若是忽略掉他们身边飞旋的法器或者不知名的异兽,这画面倒很像是春日里王孙贵胄出游。
嬴寒山留心去分辨周围人的脸颊,才发现一旦眼睛聚焦上去,那些脸就变得模糊不清,他们说的话也像是接收不良录音机的产物。
“这是回忆,”系统说,“她在给你们两个看她的某段回忆,她没有印象的人自然就模糊。”
系统这么说时,一袭红衣骤然浓艳了整个画面。那时一个穿深红色劲装的年轻女人,腰上长短两把剑,她单手扶剑走得很快,在与玉成砾擦肩的一瞬间歪过头来,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阿兄在?”她问。
玉成砾没有回话,毕竟这不是活人,只是一张立体的画片。而苌濯用力抽了一口气。
“……阿母?”
那个女人的眉眼清晰了,嬴寒山先看到的是一对蓝色的眼睛,那是她周身唯一的冷色。这张美的,让人瞠目结舌的脸颊与苌濯酷肖,却比他更有活力,更明艳。好像是一件大红霓裳点上了火,耀得人眼睛都要留下光斑。
“多谢!”
那红色的幻影对着空气道谢,折身朝着溪边走过去,苌濯不自禁跟上她的步伐,伸手去抓,手指却虚虚从她衣袖里穿了出去。到溪水边有四五个青年在饮酒论道,看到有人一齐抬起头来,发出热切的招呼声。只有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白衣修士没有动,他抬起头,看了一看来人。
“来了。”
那是张端正的脸,因为严肃而稍微显得有些老成,二十岁,或者三十岁?这两个年龄放在他身上大概没什么差别。红衣的女子架起胳膊来,并不上前。
“又是一张修道修傻了的死人脸,来了,想赶我走?”
“不要妄语。”
苌濯向前走去,穿过树丛,高草,一直走到那修士面前,他伸出手,像摸一团雾一样想抓住他的肩膀,而那修士毫无反应。
“为什么?什么……父亲?父亲?”
修士身边的其他人站起来,说说笑笑地去拉红衣的女子:“拜月你也不要一见面就与你阿兄吵架,走走走,我同你讲,我们阁中最近……”
苌濯一脸迷茫地站在这两个人之间,回头看看身后的女子,转身看看身前的修士,他们的身形忽然一道模糊起来。他像是被困在鱼篓里的鱼,转身,又一次转身,伸手,再一次伸手,没有任何结果。
“父亲,母亲……?”
“为什么……”
幻境像是积雪一样出现,又像雾气一样消融。苌濯对着空空的前方愣了一会,才慢慢垂下手去。
“为何我的父母会在那里?”他抬头,“您……仙长曾经见过他们?”
“那是一百多年前诸仙们论道时的场景,”玉成砾目光沉沉,“我也想知道你父母为何在那里——”
“——为什么你会叫我师兄父亲,叫他妹妹母亲?”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并不严厉,却像是一声雷一样击下来,褪掉了苌濯脸上的血色。他向后踉跄一步,嬴寒山立刻箭步过去架住了他,有细微的颤抖从他紧握的手传递给嬴寒山。苌濯低下头去,用力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出声。
“这不可能。”
他的父母是一对亲兄妹,他的生父是他舅舅,生母是他姑母?苌濯用力地摇着头,伸手抓住额前的头发,几乎要失力跪下去。嬴寒山眼疾手快把他拖到坐具旁边,掰开他紧紧抓着头发的手。
“有话说话,先别紧着糟蹋自己。”
她轻轻拍了苌濯的额头一下,有些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扳正,让他看着自己:“醒醒。没事,我在这呢,两边事情还没对上,先别慌。”
那双蓝眼睛里的瞳孔缩得像是针尖一样,苌濯呼吸不稳地和她对视了一会,眼光才慢慢澄明。嬴寒山缩回手去捏了捏手背,她刚刚有种说不好的错觉,好像有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顺着她掌心爬了过去。“父亲为人清正,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他与母亲是……”苌濯勉强开口,说到一半咬住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