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她问。
“襄溪王长子座下死士,淳于顾。”他说。
“是谁要杀你?”
淳于顾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是煜殿下,殿下没有死。”
“淳于顾是一群人,我们不常一起行动,每个人独自外出时,都叫这个名字……”
“我叫什么?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养在院子里,那时候我就没有名字。公羊古这个名字倒是我给自己取的,公羊记春秋,也让我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沾点光吧。”
“我确实不是个书生,这双手现在看起来皮肉不错是用药泡过,剥过一层。我们都得这么干,不然刺杀时一露面就被人认出来是死士了。”
淳于顾把手翻过来,给嬴寒山看自己没有掌纹的手指。
“我不想干了,没别的原因,死士活着就是为了被消耗。我不想被消耗,我喜欢市井,喜欢华服,喜欢黄金,喜欢像个人的日子……所以我逃走了。在那场刺杀殿下的混乱里,我没有像是那些人一样保护他,为他而死,我逃了出去。”
“我听说他死了,后来也的确一切太平,于是我拿着淳于顾的文牒,找到那群不知道‘淳于顾’是一个集体的家臣,把他们搜罗起来带在身边,来了淡河。诚然,我就是在投机,因为剩下哪个王子都不可能留我一命,投峋阳王也落不到好下场。我就是在赌这里还不错,能让我占着这个名字潇洒地能过多久是多久。”
他好像有些困了一样闭上眼睛,又好像是喝了一口酽酒一样有些醉意。
“但殿下没死,他们找上我了。死士要是叛变了就不能用,得尽早处理掉。马车断轴的时候我从车窗跳了出去,保住了这条命。不过运气不好,腿没保住。”
我说完了。他睁开眼,又笑嘻嘻地看着嬴寒山。
“其实我现在说什么寒山可能都不太信了,给人当细作当间谍的人,就是拿一个又一个的谎话勾连着把自己撑起来的。信不信的呢……我说出来就安心了。现在我的腿坏了,日子或许也到头了……不过无所谓,我过了一段很好的日子,我赚了。”
“如果真的觉得我是细作,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
“跟着我的那群人都是来谋富贵的,他们没有错,留下他们或者给他们些钱让他们回乡吧。而我……杀我的话,我想请寒山来动手。”
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树,叶子簌簌地掉在两人的肩背上,门外人影晃动,有人来去。淳于顾用一只手撑着额头,拾起落在膝盖上的叶子,在手里轻轻折成几道。嬴寒山重重摇摇头,站起来。
“谁说要杀你了。”
“你还是好好把伤养好吧,你冻在冰窖里的那羊腿都要冻成石头了,再不养好我就把它分给府衙里人吃。”
淳于笑出声:“别呀,寒山,小生的禄米可不够再买只羊了。”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叶子,拎起胡床走向门口,身后风吹树叶的声音渐渐小了。
当嬴寒山跨过那道门时,身后的淳于顾正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什么,那就像是母亲哄孩子的歌。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第093章 天使北来
天使来的时候,嬴寒山正在和苌濯裴纪堂复盘这场战役。
打的时候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打完了抽身出来才能看到端倪。
嬴寒山以为这次的战局应该是峋阳王派田恬调虎离山,把第五争纠缠在小亭隘,然后借机攻打兵力空虚的踞崖关,但裴纪堂指出了一个行军速度的问题。
“田恬参与了踞崖关的攻城,”他说,“如果纠缠第五争的人是他,那他来不及赶回来。”
“踞崖关被破是走的水关,峋阳王这次没派水军来,只有田恬手底下的人曾经是水军。这说明田恬到得很早,足够他了解周围的情势再安排人潜入。那么,是谁在小亭隘拖住了他们?”
燕字营的都尉赵一石带着全部的轻骑兵和大部分重甲骑兵返回了踞崖关,嬴寒山在走之前抽出时间来问过一嘴当时的情况。他说和他们作战的是一支白帆水军,没有旗号,将领仿佛是个老人。
这形容太模糊了,嬴寒山扒拉不出来这是谁。
“有斥候来报过一支白帆水军从沉州北边撤离吗?”她问裴纪堂和苌濯,两个人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