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百岁者老朽,千岁者少年,羽化者稚童。
嬴寒山看了看玉成砾年轻的脸庞,默默按下一个失礼的问题,把话题转开:“真言的力量是什么?”她想起这人对裴纪堂说的那些不明不白的话。
“是视与造。”玉成砾答,“‘视’是看到万物流动的因果,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有时候能看到,能说出来,却并非字面的意思,毕竟天机不可泄露,能完全了解一切因果的人离死也就不远了。‘造’是用言语改变某些因果,改变的因果越大,这副身躯承受的代价就越大,人就会变得越年轻。”
“好像不是坏事?”嬴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变成四肢蜷曲,不能行动的婴儿,或者直接湮灭在天地之间,怎么不是坏事呢?真言不可轻用啊。”
这么说着她瞥了一样眼还默默抱头缩在一边的不成……玉不琢。
话说到这里嬴寒山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大佬说欠了一个人情,但嬴寒山也没指望有一天她能还,只是要玉不琢给自己道了个歉就作罢。
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玉成砾突然叫住了她。
“道友是血渊宗,杀生道是吗?”
“是,”嬴寒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不过和宗门联系不太多了。”
玉成砾点头,稍微走近了一点,似乎在看什么:“那敢问道友,师从何人?”
……啊?
嬴寒山被问得一个跟头,急忙在脑内狂敲系统,系统说敲我也没用我没有这副身体的记忆,你让我估算年龄我能估算,你让我猜谁是你班主任我猜不出来。
她愣在那里,一时间没答出来。玉成砾颇为理解地点点头:“你们的宗门与我们不同,不方便说也能理解,道友保重,他日再见。”
看着嬴寒山离开的背影,玉成砾轻轻用拂尘扫了扫衣袖,目光垂落到玉不琢身上。
后者恭恭敬敬站直等着师尊骂,可她只是飘飘忽忽地问了一句:“不琢,为师让你练的望气,你练了吗。”
玉不琢一脸茫然地抓抓头发:“练,练了吧,刚刚那个魔修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气极怪。玉成砾想,修士最忌讳沾染因果,可她的身上却缠了如此多的因果,仿佛是她自愿被它们束缚。会有一个人如此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与他人联系起来,即使没有人强迫她负这份责任吗?
明明是个以杀证道的魔修,那副身躯却萦绕着功德的辉光,明明是个修士,看人的眼神却又像是个凡人。
她真的只是个区区金丹的魔修吗?这副躯壳和它内里的东西极不匹配,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应该再有了。
因为……上一个以王道证大道的例子,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人之圣王的时代,早就已经结束了啊。
玉不琢还在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尊,玉成砾回过神来,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练了,练了,练侬个瓜头!”
第073章 梦兆不吉
从撞见那两个真言宗修士之后,嬴寒山就一直记挂着淡河。
这大概算乡土思维的惯性,人在听到发生什么灾难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想到自己的家乡。
如果灾难在家乡附近发生,即使知道应该不会有妨害,也会迫切想和家人通信互报平安。
在听到玉不琢说臧沉两州有魔修作乱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淡河的安危。
淡河也不算她的家乡,那只是她踏入的第一座城邦。不过家乡本就可以被定义,她把第一次踏足的地方定义成家乡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记挂归记挂,蒿城这边的水利还得先组织起来才能走。秋收冬藏,冬天这个本来应该猫起来的季节里搞大工程总是艰苦。
但好在这里纬度低,没什么“天大寒土冰坚”之类的情况。裴纪堂又不是把民夫当奴隶用的人,大家到点上工到点下工,工地管饭当做赈济,家中有家小的还额外配给粮食,所以没人产生怨言。
苌濯躺着爬不起来,她就和裴纪堂轮换着出城当值,鸦鸦有时候跟着她,有时候跟着裴纪堂,在庶务这方面,他俩都不如这孩子。
蒿城外的人和蒿城里的人对嬴寒山不是一个态度,城外这群人有些是之前水战时收集起来的附近水寨的流民,有些是坞堡里的佃农。
后者眼里嬴寒山是个可怕但并不真切的鬼故事,他们听说了嬴寒山一人逼迫十几个坞堡开门,一人血洗阎浮寺,但当嬴寒山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又只觉得这是个眼神凶恶又有点睡不醒的普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