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应,不答应,您松手啊。”窦宗主向前扑了一步,立刻回答。
嬴寒山没有松手,那双金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他。
“韩其已死,我不用解释是谁杀的了吧。”她说,“他擅离职守,蒿城本就应该淡河接管,我们本不想撕破脸面,但他玩弄阴谋欲,勾结诸位欲暗杀淡河使,这不能善罢甘休。我的老板是个面人脾气,我不是。”
“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也觉得,”嬴寒山忽然粲然地笑了,“所以这事先不追究。但这么多坞堡盘踞在外,我替我老板不放心。”
“我的要求不多,淡河军来时,你们所有人撤出坞堡,坞堡内部民接受编户齐民。另外,冬天快来了,你们吓得我老板亲自跑来一趟,该出钱出粮慰问军队的,你们自己算。”
窦宗主的脸颊扭曲得更厉害了,他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老刺猬,终于开始发出一些威胁性的咳嗽声。
“您这是……这是把我们窦氏一家往绝路上避啊。无有部民,无有坞壁,我们这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只能葬身郊野!那些部民生在坞堡内,长在坞堡内,早就已经不知外事,您纵然是把他们夺了出去,他们也没法生活。我窦氏不想与淡河,与您主公为敌,可若是逼迫至此,小老儿为着族人,也不能顾惜自身,顾惜血亲。但是,您要知道……窦氏的族亲可不都在这坞堡里,今日你纵使杀尽了这里所有人,总有人会记得这笔血债。再者,再者,其他坞堡岂会坐视不理?”
嬴寒山弯了弯眼睛,她慢慢地转动手里的铁棒,那十几条绳子就像绞盘一样一点点缠上它。
哭喊声和求饶声逐渐被窒息的咕噜声取代,那些原本脚还能够到地面的人一并被嬴寒山吊了起来。
一时间满屋人影挣扎,悬挂起来的躯体碰来撞去。
“其他坞堡我也会这么处理的。”她说。
“好了,接下来,宗主自己想。”
“在我把您家里的这些姓窦的男丁都吊死之前,您最好想明白,答应还是不答应我。”
第058章 敬拜将军
嬴寒山坐在那里,像是一把巨大的秤的一端。
秤的灵感来自于桔槔,古代人民发觉很小的东西能通过这种结构拉起重物,于是他们在还不理解杠杆原理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应用它。
现在嬴寒山这样一个“很小的东西”,也在拖着庞然大物。不论这个“庞然大物”指的是这十几个人的重量,还是这十几条人命。
窦宗主粗重地呼吸着,乱晃的灯影一遍一遍摆过他的脸。
他终于像是支撑不住身体一样跪下来,开始砰砰地向嬴寒山磕头,她不避也不松手,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您饶了我们,您饶了我们……
一直磕到他头上有了血色,嬴寒山还是没有回应,终于老人抬起头来,颤颤地说:“应了,窦氏应了。”
“翻开你面前那张纸,那底下有一把匕首。用它印个手印在纸上。”
窦宗主颤颤巍巍地摸纸,果然摸出一把匕首来,他抬头求饶似地看看嬴寒山,没得到什么反应,就低下头去一咬牙在掌根割了一道,哆哆嗦嗦地往纸上印了个血手印。
嬴寒山刷地松了手,吊在房梁上的人一齐掉下来。
一时间咳嗽的,扑腾的,闭过气去半天缓不过来的,好似一瓢水浇进油里,满屋炸锅。
她站起来绕过这群或躺或站的人,走到窦宗主面前拾起那张血手印,用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我是不是不太讲道理?”嬴寒山问。
老人抓着自己还在冒血的手掌,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抬起头勉强想挤出一个表情,但疼痛很快把这个表情扭曲成龇牙咧嘴。
“我是不太讲道理,”没得到回答,嬴寒山就自问自答,“如果下次再见到我,不要试图和我讲道理。今天我从这里走了,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你记住自己的承诺,别讨价还价……”
“……当然了,你也可以试试反抗,但你没有再试错的机会。”
她铛地把匕首丢在地上,踏入夜色。
十九日的夜晚似乎不适合熟睡,蒿城外方圆几十里都被迫次第醒来。
一开始嬴寒山还会拿出韩其的手信装一装自己是蒿城来使,到后来干脆装也不装。
到最后一个坞堡时天已经有些朦朦亮了,坞堡四角的角楼上都站了人,所有人如临大敌地看着这个牵马慢慢踱到门外的女人。
嬴寒山什么也不说,只是抬手向他们挥了挥手里的纸,那张纸上重重叠叠印满了褐红色的手印,有些轮廓已经被喷溅的血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