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从摇篮边直起身,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不要叫,”她心平气和地说,“去推开窗户往外看一眼,没有人能被你喊来。”
女人战战兢兢地挪到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院子里码毛笔一样整整齐齐横着码了八九个人,生死不知。
她哆嗦着回过头,这个不速之客还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
“壮士,我有钱!”她忽然着急忙慌地去翻一边的箱子,从里面抱出几匹锦来,连着零零碎碎的金银,“您都拿走,不够还有,还有……还有首饰。我没名没分的,这个孩子也不讨主家喜欢,您要钱您尽管拿,您别碰他……”
“我不为钱来的。”嬴寒山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在越来越黑暗的屋子里,她像是一团蜷伏的鬼影。女人哑了,忘了松开手里的那匹锦,它簌簌直响,想必是她在哆嗦。
嬴寒山慢慢站起来,一股淡淡的血气从她身上散开,女人的背后就是门,她想跑或许还能跑出一段距离。
可是摇篮就在那里,即使她已经吓得两眼一翻要昏过去,还是没有动一动腿。
“你现在出门去,”嬴寒山说,“去窦宗主的住处,给我带一段话。你告诉他淡河有客到了,要他去前厅见我,务必赶快去,不然就有人要死了。”
“你不许跑,你要慢慢走着去。我会抱着孩子跟在你身后,这期间你不许回头看我。如果你跑,回头,或者说错话,我就杀了这个孩子,好不好?”
嬴寒山用了个不恰当的疑问词,但配上那过于平直的语气,有种精神错乱一样的恐怖。
女人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她颤抖的手伸出来,好像想抱摇篮里的孩子,又被嬴寒山的眼神逼退。
“好,好,我听话……我不,我不回头,不跑……别杀我孩子……”
“……别杀我孩子……”
她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直直地出去了,经过门槛时因为僵硬绊了一跤,几乎摔倒,但没敢停下。
嬴寒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跟了两步喊了一句不许回头,又折回摇篮边。
摇篮里的孩子还没醒,睡梦中有些小孩子细声细气地含糊声。
嬴寒山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关上门翻窗出去,悄无声息地向着前厅去了。
那宗主赶到前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厅里点了三盏灯,像是阵一样摆成三角形,最底下的那个角直指着门口。
十九日夜里月亮只有下弦的一牙,月光洒在厅外台阶上像是铺了一层骨头末子。
他一抬头就看到厅里盘膝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她头戴斗笠,眼前放着一张纸。
“你是什么……”窦宗主想呵斥,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厅里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哭喊:“爷!”顿时寂静被嘈杂的哭声和求救声打破。
十几条绳子搭在房梁上,一端系在一根铁棍上,握在那个盘膝的人手里,而另一端,套在她身边那些人脖子上。
他才看清这满厅里热热闹闹站满了人,最小的十来岁,也有青年,中年,他的几个快及冠的儿子和兄弟亲眷全在这里,每个人都像是被绳子拴在树枝上的鹌鹑鸟,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护院呢?家兵呢?窦宗主茫然四顾,只有夜风在他身后轻轻吹拂。
“窦宗主,”嬴寒山开口了,“不要找了,现在你喊不过来人。”
整个里院所有但凡他有可能能喊来的人,现在都喊不来。
“这位侠客……”他感到冷汗从后颈渗出来,这已经不是遇袭而是遇鬼,“咱们交个朋友,有话好说。你是求财呢,我这里有黄金百两,是找人呢,小老儿我亲自去给你带来。要是平日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这里就给你赔不是了。”
“我名嬴寒山,”嬴寒山抬起头看向他,“淡河来人。”
她一只手伸进怀里抽出什么,刷地甩到窦宗主面前的地上,那是被折起来的韩其手信。“韩明府想联系各位共抗淡河,”她说,“你答应不答应?”
那姓窦的老者脸上有些微的抽搐,他干笑两声:“小老儿当是什么事,劳烦使者大动干戈。您且收了神通,我们再议,再议。”
嬴寒山没说话,她拿起手里系着绳子的铁棍挽了一道,一瞬间那十来个人脖子上的绳子全都被拽紧,几个个子小的几乎要被吊离地面。
一时间吸气的呃呃声,哭声,呼救声,喊阿爷阿兄的声音响在一起。最前面的人脸颊涨紫,拼命地伸手向前想抓住什么。
他看着比窦宗主年轻些,不是小一些的兄弟,就是子侄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