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武跟着用余光瞥了一眼。
报纸上的日期,确实是今天。
——是几年之后的“今天”。
无形的闷痛自颅脑内降下,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握住了神经与思维,逼迫王久武承认眼前的一切即是毋庸置疑的现实。可他明明清楚记得,在“几年前”的今天,自己方刚寻到鱼岭别墅下的溶洞,那条暗道无论如何也不该通往贯家的客厅,更不会将他送往未来的时光。“贯检,”揉着跳痛的太阳穴,王久武下意识开口向检察官询问与求助,“这一切究竟是怎——”
那人却打断了王久武的话:
“你今天的几个面试,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轻柔和缓,全然不是讯问时那种犀利尖锐的风格。
顶灯投下暖色的光,淡化了男人双瞳中冷冽的墨色,也为那俊美的五官扫上了一层慵懒的色调。回家后套穿家居服的动作弄乱了他的头发,但贯山屏没有像工作时那样重新梳整,任凭几缕发丝在额前垂下。微翘的发梢偶尔拂过眉眼,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仿佛尚未被职责与阅历压成一个板正严肃的检察官。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男人微侧过脸望着身旁的青年,唇角微笑悠闲。
从未见过这种状态下的贯山屏,王久武一愣。
然后他才消化完信息反应过来,正想问是什么面试,对方却已出言宽慰:
“没关系,工作本来就是得慢慢找。”
显然是曲解了他一瞬僵硬的表情,贯山屏停顿几秒,接着又提议道,“对了,除了私人保镖和武馆教练以外,我觉得你对小孩子很耐心,体育老师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如果你有想法,明天我帮你问问附近小学有没有招人的计划。”
……果然如此。
此言一出,王久武立刻搞清了状况。
也许是体内残余血毒未消,也许是在老宅某处又沾染了幻药,总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确认自己肯定是再次中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缈幻象,因为他不会有更换工作的想法,也根本不拥有这种选择;595永远是昼光基金会的一员,直到他心脏停跳的一刻。
“再说吧,太麻烦您了。”
基金会顾问敷衍了一句,转而开始思索脱离幻觉的方法。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客气?”检察官摇头轻笑。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蒙了一层黯淡,眉间的细纹也未因舒展而见丝毫减浅。
“您……今天工作很重吗?”
尽管很清楚眼前的幻觉只是借了张贯山屏的脸,但看到这人眉宇间明显的疲惫时,青年还是忍不住关切。
“去市里开了一天大会,上午下午两场连着,中间不休息,散会后又回来跟院里传达会议精神,有些累。”
抬手揉了揉颈后的位置,检察官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宁愿继续留在检察一部,也不想在主席台上坐到腰酸背痛。”
“……”
“时间过得真快,”他自顾自向下讲道,“就好像昨天我还在一线,还在和你一起查案。看你思考、听你分析、与你讨论,是我最喜欢的时刻;从检十几年,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说着,男人露出怀念的神色。
“……”褐眼的青年咬住了唇。
那双黑色的眼睛接着看向了他,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带上了一点儿不满的抱怨:
“以往我工作累的时候,你都会帮我放松的。”
“我……”
说不上是因对方的表情还是语气心生动摇,无法朝着这张脸口出拒绝,王久武听到自己说了一句:
“我给您按按。”
没有多言,贯山屏坐直后侧身向他,像是对此已很习惯。褐眼的青年只得抬手,开始帮自己幻觉中的检察官按摩放松。
起初,贯山屏会条件反射躲闪王久武的每次触碰,因肩背中郁结的酸痛不时闷哼;但很快,随着绷紧的肌群在王久武指下舒缓开来,他逐渐变得享受,发出满足的轻叹。这些从检察官喉中流泄出的细小声响,一声一声,像羽毛搔过青年心间。不知为何,明明身处幻觉,王久武却能嗅到檀香的气味,淡淡清甜从贯山屏衣上走下,轻吻在他唇边。
静心宁神的熏香,反而令青年心旌摇荡。他忍不住向前,贴得离男人更近了些。
一只手顺势抬起,抚上他的手背。
十指交扣的瞬间,青年心底震撼,触电般猛地抽回了手。
幻觉凝成的人形则依然在忠实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你今天好奇怪,不仅又叫我‘贯检’,还一直‘您’‘您’的,出什么事了?”看了眼被甩开的那只手,贯山屏侧回身,直视王久武的双眼。
与以往不同,此刻,检察官的目光中并无冰冷严肃的审视,只有满溢的温柔情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