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女警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一旁标本瓶的瓶塞,提醒大家不要遗忘瓶中这抹危险的灰色:
“与其它邪教相同,沉海秘社也会使用药品对底层教众进行精神操控,‘落海’即是他们用以洗脑信徒的致幻剂;如此一来,某些信徒即便能从教义的蛊惑下清醒,也会因为难戒毒瘾而无法从秘社脱离,终归还是任他们宰割。至于‘落海’于八年前流入黑市一事,据我们分析,应该是教主戈尔德玛赫死后、沉海秘社一度管理松懈所致。”
荣瑾停了下来,因为看到贯山屏打了个手势。
“贯检?”
“我的问题是,”检察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您当年就已将教主击毙,又抓捕了所有参与仪式的教徒,为何沉海秘社至今仍在活动?”
荣瑾轻轻摇了摇头,“首先,并不是全部信徒都有资格参与唤醒‘沉海者’,所以我们擒获的只是教徒中的部分‘高层’。除他们外,仍有为数众多的信徒蛰伏在东埠。”
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引发检察官新的质疑,“其次,与其它邪教不同,沉海秘社非但不会神化教主,反而另立有一个‘精神领袖’。此人在沉海秘社中的权威,恐怕不下于戈尔德玛赫。”
贯山屏果然皱眉,“另立有‘精神领袖’?”
“是的,我们推测,尽管教主身亡一事着实对他们造成了沉重打击,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身居暗处的‘精神领袖’再度集结起了残余的信徒,沉海秘社才没有就此分崩离析。”
“你们推测?”
捕捉到关键词,贯山屏眉头紧蹙,“为何只是‘推测’?”
“因为……并不清楚具体细节。”
“没有进一步查证吗?”
“没有实证。”
这种回答显然无法令检察官信服,王久武从旁看到他面色一沉。
但不等贯山屏继续发问,前七队长已给出了她的解释:
“不是我们工作不力,只是我们——七队,最终未能清查沉海秘社。”
敛下眼眸,荣瑾声音中浸染沉痛:
“我们……失败了。”
时间重回十三年前。
彼时任谁都不会想到,七队与沉海秘社的第一次接触,竟然是他们仅此一次的高光时刻。
参与仪式的狂欢者对幕后的一切守口如瓶,而且很快就因创面感染,于几日内接连死去。没能从审讯中获取足够的线索,七队便将解决事端的矛头直指沉海秘社本身,准备一举拔除这棵东埠毒株。
然而,经此重创,这个异教行事愈为低调诡秘,七队竟一时无法捕捉其动向。自此连续数年,沉海秘社平日中更是悄无声息,甚至能令人将他们于欲都的繁华中遗忘。
只有“杀年猪”的时候——只有被肢解开膛的尸体陈列于前的时候,人们才惊觉沉海秘社依旧存在、依旧险恶地隐藏于欲都深处。
七队很快也意识到,事后侦查并非长久之计,最终只会令警方陷入被动僵局;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讲,这与等待且纵容沉海秘社作案何异?不得已,荣瑾将策略改换为主动出击,派出队员主动接触疑似信徒之人,以此谋求混入沉海秘社,进行潜伏卧底。
然而,残酷事实证明,这条当时唯一的通途,亦是一条绝望的错路。
“直到只能派我自己前去接触沉海秘社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为何先前卧底的队员全都一去不返,就此再无音讯。”
深深吸进一口气,却无法阻止不停涌上的痛苦回忆,荣瑾再度被辛涩情绪包围,嘴中一苦: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加入沉海秘社。入会仪式上,新成员会被强行注射‘落海’,以此遴选出适格人选。那种剂量,非东埠本地人根本扛不住,很快就会在疯狂引发的暴力中互相殴杀致死。目前唯二侥幸逃脱的,只有我和小陈——我们的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
说到这儿,荣瑾露出一个好似哭泣的苦笑,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敲了敲左腿。相隔数层布料,两个义肢碰撞在一起,还是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针头刺穿皮肤肌肉,“落海”被推进血管,荣瑾至今还清晰记得那一瞬间的冰冷彻骨,以及随后而至的深渊幻怖。但她却始终回忆不起自己失去左手左腿的过程——也或许是她不愿记起,不愿记起身为警察的自己在药效下残杀他人的场景——只知道那股疯狂与痛苦撕裂了她的肢体。心魔缠身,前七队长落下终生残疾,就此黯然伤退。
这便是荣瑾的“结果”。
至于七队的侦查员小陈——
坐在荣瑾旁边的史明悄悄往回挪了挪,一路凑到关大海身边,明显是有话要问。王久武下意识竖起耳朵,果然听到这人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