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教导弟子,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掌门来了,也不能多对此多言。
“停。”
冰冷的声音在只有猎猎风声的环境中清晰可闻,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穿着深色道袍的仙尊缓步而来,他从院中的小径而来,来时不知被什么分了心神,连肩上落了绿叶红花都不曾发觉。
伴随着一声冷喝,再次散开预备下一轮攻势的木傀骤然僵立,谢陵游缓慢地扭过头,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身子骤然一软,半跪在平整的青石砖上。
到了这一刻,他仍没有忘记师尊所说的话,红肿的看不出原样的手紧紧攥着木剑,不曾松开。
他扬起脏兮兮的脸,忍着疼痛朝岑羡云露出灿烂的笑容:“师尊,我做到了。”
一滴刺目的鲜血挂在殷红的唇角,岑羡云知道,那是谢陵游在极度疼痛之时咬破唇瓣流出的鲜血。他望着小猫漆黑的眼眸,那双眼中没有怨怼,只有……满满的依恋与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没有又一次在他面前松开木剑,让他失望吗?
岑羡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在凌蘅在人前本就是冷面话少的模样,他此时不开口也并无半分不妥。
曾落及一众弟子没想到凌蘅仙尊会突然到访,皆是愣了愣,最终还是听见谢陵游的一声“师尊”才回过神来,齐齐拱手行礼。
岑羡云轻“嗯”一声充作回答,漫步走到谢陵游跟前。
修真界多美人,凌蘅更是其中佼佼者,昔年不知多少女修男修为了能在他面前露上一面,打的头破血流,更有甚者戏称其为三界第一美人。
只是凌蘅此人,美则美矣,却也如仙山寒雾般冷的透彻。
此刻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居高临下地望着半跪与地的谢陵游,一头乌黑的长发散漫的披在身后,用一根浅色的发带半束起来,几缕青丝垂在肩颈处,随着徐徐清风微微摆动。
“我让你坚持几个时辰?”
幽幽的声音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但其中的含义却让曾落一行人背后发凉。
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对付五个筑基大圆满的木傀虽然要花费一番功夫,但也不算难事,可那是因为他们现今修为最差的也已经是金丹中期了啊!
遥想他们当初,他们刚筑基时,面对一个木傀尚且坚持不过半个时辰,而凌蘅却让谢陵游坚持几个时辰?
“……”谢陵游眼中的光亮慢慢散去,他鼻尖微微发酸,可目光触及岑羡云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默默咽下苦楚,小声道,“三个时辰。”
他膝行两步,小心地捏住墨色的衣角,他自以为隐蔽地用余光观察着岑羡云的表情,见他不曾动怒才放下心来:“我还能坚持的,可以继续。”
坚持?岑羡云的目光犹如实质,将谢陵游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无论是咬破的唇,还是渗血红肿的手背,抑或是不自然弯曲的小腿,无一不说明了他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别说为五个木傀了,就连一个,只怕谢陵游都没法走过五招。
岑羡云瞧着少年脸上明亮的不含半分阴霾的笑容,捶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心中像是被堵上一团棉花,让他生出闷闷的喘不上气的错觉。
早在妖蛇的时候,他便知道,小猫虽然没有重启世界前的记忆,但他却对任务者曾经使用过的身份有着超乎想象的好感与亲近。
可是这份出自本能的好感难道就真的如此强烈,强烈到都已经伤痕累累了,还能够用这样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小猫——谢陵游究竟知不知道,他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等待着的那个任务者,知不知道,他所等待的人很有可能根本不存在了?
是的,不存在了。
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是因为来履行这场赌约的人是他,而并非小猫等待的人。
按照主神的恶劣看戏性格,面对必胜的局面,相对于选择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来完成赌约,它更倾向于将让相同的人来赴约。
经历过更多的故事,拥有更丰富的经验,锤炼出更加冷硬的心肠,洗去最初的记忆,重回最初的小世界,却选择与最初截然不同的故事走向,亲手帮助主神获得赌局最终的胜利——这样的剧本,才符合主神那破烂的审美。
突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挂在腰间平安符隐隐发烫,岑羡云手指不受控制的蜷缩,他在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凉。
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那么多个小世界,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会不会……会不会他要找的那个人就藏匿在其中,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