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90)

“是了,项羲为项氏旁支远亲,因着聪明能干,被带上来当书童。后来项羲他考中武进士,入了阜叶营……下官同其近乎一块儿长大,就是得其相助才顺利将史项两家的狗尾巴揪出来的。”

“可惜了。”季徯秩说,“偏偏去的就是那吃人不吐骨的阜叶营。”

常修摇头,笑道:“不是他,可不就会是其他人嘛!左右逃不过糟蹋好儿郎。”

季徯秩闻言瞟他一眼,这才旋身快步领他进书房。

彼时流玉候着替他俩阖门,哪知方将门掩上,一回身就瞥见屋檐落着只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她赶忙把门又推开,朝内里嚷嚷道:

“侯爷,有、有人在屋顶上头!”

季徯秩倒是一分不惊,吩咐道:“一会儿日头升上去,晒起来可难受!流玉,你且替我拿一斗笠,再沏壶凉茶,给朝升他送上去。”

流玉皱眉:“那宁晁他……哎呦,好罢!”

常修的面容泛上层忧色:“侯爷,那探子当真不要紧么?”

“不妨事,他乃宋落珩亲信,不会动我。”季徯秩道,“他盯了我少说也有个把月了,我不做亏心事,到底不怕鬼敲门,就任他瞧去罢!”

常修敛去愁,问:“哦……对了,大人曾言不助江郎,不入今局,昨儿又为何要下官弹劾您呢?”

季徯秩微微一哂,说:“要辨河水清浊,静水最是好。然那水若是被船桨乱拍,其清浊便很是难分。”

“还请侯爷明示。”

“我要他官觉着您与我已割席分坐,甚至已至叫你忘恩负义的地步……可是这般只能瞒住一般人,他家谋士断然会觉着是我使诈,来日便更要聚精会神,恨不能盯穿我这顽石。”季徯秩乍然一笑,“您也清楚我背后无人,他们若是将眼睛放在我身上了,可不就没工夫刁难您了么?”

“侯、侯爷这般尽心竭力又是何必呢……您有这般心意,干脆、干脆从了江郎,”常修支吾地为其鸣不平,“也叫他人瞧瞧您的作为,这般把祸都往自个儿身上引,来日或还要遭江党骂……”

“用我者,断不可疑我。”季徯秩道,“我随心办事,倒更是自在。常兄,今儿咱们不聊这事!——沈家那账查得如何了?”

“一家子皆是滑不溜秋的油葫芦!”常修咳声叹气。

季徯秩失笑:“常兄,那沈家已至冲风之末,哪里用得着您这般的颓丧?他们再怎么狡猾也耐不住整个户部算他个昏天黑地!更何况这回查院查的可不单单是沈家那精心编排的假账本,府里头的金银玛瑙都是要算的……他沈家一大家子是横竖逃不开!”

“那颜家当堂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常修说,“果真是好手段。”

“脱不了,大理寺少卿何夙盯着颜阳雪好长时候了,就等着劾他颜阳雪呢!”季徯秩道,“何夙当年是付溪他爹提拔上来的寒门,付家予他有恩,故而这么些年他一直对那付溪暴行视若无睹。可是从下边上来的,不卑不亢者少,多的是阿谀奉承奴颜媚骨的或是视高门大族为眼中钉的。许多年前,这大理寺卿还是颜阳雪他太爷,老爷子当年断了个贵人骑马踩死人的案子,踩死的恰是何夙他老爹。他娘告至官府,那颜太爷一判,竟以污蔑重臣断死了他老娘。我若是他何夙,我也恨!”

“竟是宿仇!”常修惊呼一声,“您怎么认识的那何少卿?”

“他住在庚辰大街,那地儿前边光鲜亮丽,后头全是烂巷臭沟……我先前常于那儿布粥,常同他碰面,渐渐地也就认识了。就说这缘分么,也实在是巧!”季徯秩将双臂堆在桌上,身子向前稍稍压去,“如今史沈颜三家可有人先露了马脚?”

常修不住地摇头:“要灭一国,先覆其法,史颜沈许,刑部的,大理寺的,御史台的,户部的,三法司并户部啊,管法又管钱,国祚说清了可不就握在这么些个人手上?如今谁又该查谁,谁又配查谁?都乱套了!”

季徯秩收了要叩桌的指,说:“就是要乱呐,不乱逼不出来人儿!只是大人如今是众矢之的,难防来日身畔风波迭起。”

季徯秩说着,向外头的屋檐上招了个手。

那宁晁在上边盘着腿正吃茶,这会儿用掌覆了杯口跳下来,粗粗抱拳说:

“多谢侯爷照顾……您可有吩咐?”

“谢什么?都是小事!——不过么,近来我被禁足府中,没办法保常大人平安,这些日子,你代我看顾看顾常大人如何?”

宁晁用指尖嗒嗒地敲着瓷杯,想了一想。

若是要他去问宋诀陵,那人定然不会容许他离开季徯秩寸步的,可惜宋二爷不在这儿,他宁朝升既没栾汜那么守规矩,又没栾壹那般的听话,所以,他觉着季徯秩说的有道理,他就那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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