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89)

殿上倏地吩呶大乱,朝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不约而同地退开沈家人半寸。

“勾、勾结?”沈印闻言险些跌倒在地,适才的镇静全被其抛之脑后,“狗官!你……你血口喷人!”

那神情张皇的大理寺卿颜阳雪亦跨出列来,他赶忙上前一拜,回道:“陛下,近些年来,刑部掌大理寺复核之职,若是沈尚书手下有异动,大理寺不至丝毫不觉……可若此事属实,大理寺诸人亦有渎职之罪,是万万不该犯错而无罚……还望陛下明察!”

颜阳雪背上汗珠直淌。

谁人不知颜家和沈家早便是沆瀣一气,这会儿被视作同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怕他这时若不先顶下个罪来,表明自个儿对沈家脏事一概不知的态度,一会儿被人胡乱扯上谋逆重罪才最是要命。

那常修并不理会,只接着弹劾史家道:“户部尚书史裴于震州坐拥良田千亩,今朝尽数划于其嫡女郎婿项环名下。”

魏盛熠闻言点点头,只像个并不在乎真假的看客,听得津津有味。

这缱都九家经了这般多的风雨,谁人手上能不沾腥?今儿这常修弹劾谁,说白了都不奇怪,只是他想知道季徯秩究竟想做什么。

他听罢只问常修:“史沈乃我缱都二家大姓,一盆脏水可染不黑,常大人可准备齐全了?”

常修不卑不亢,神色肃穆,只颔首。

“呈上来罢。”

那常修将奏疏、劾状、证词三书一并呈了上去。

沈印这会儿已是六神无主,好歹稳住了身形。那心直口快的史迟风见状又欲骂,这回却被他爹史澈给扯住了衣袖。

史澈冲他直摇头,皱纹之间曲曲绕绕的皆是苦,只还隐忍道:“迟风,你莫、莫要冲动!”

史迟风喃喃:“我史家,怎会……”

“迟风啊……”史澈张嘴,话语却梗在了他的喉间。

末了那常修俯拜殿前,朗声道:“陛下,臣还有一本请奏。”

魏盛熠眉蓦地一挑,只抬手:“爱卿请说。”

“季侯金貂换酒,粗莽横行,本就常受世人非议。近来坊间多论季侯今朝自余国习得怪异巫术,府中藏有咒君伤民之木偶人……臣以为今朝应当彻查侯府!”

群臣听罢,无不瞪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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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消息不出几日便传入了巽州。

“哈……”

付溪适才忙着疏通河道,如今成了个泥人。他掬了一大捧水乱泼,浇得面上泥沉沉地往下滑,只抬手抹了个大概,登即放声大笑。

传信的白淳分外不解,只轻声问他:“大人这是为何而笑呢?”

“可笑自然就笑,一笑那常修没弹劾你富埒王侯的白家,二笑他竟不去碰那苟延残喘的许家。”那付溪顿了半晌,又道,“三笑那只狐狸实在太聪明。”

白淳皱眉看付溪,又见那人大笑几声,说:

“摘干净了啊!那季况溟把他自个儿从中摘得干干净净啊!”

第144章 穷途哭

翌日卯时。

东方泛白,仲夏天儿亮得尤其早。雄鸡已伸了脖打鸣,只是城中百姓还没大起,满京皆被薄蔼润上丝静谧的闲趣。

季侯府前,两只竹篾大灯笼被那日华并雾气一罩,红光黯淡许多。

常修把搜查文书在侯府阍人眼前晃了又晃,将今日前来之意讲得滔滔如流水。

那季徯秩半阖了含情目,倚着门柱边打呵欠,边同他说:“常兄您这是何必呢?直接进府便是。”

“奉旨办事,到底容不得马虎……否则侯府诸人还以为卑职是来此地做客来了。”常修说着,把深绿袍衫略提,登阶进门。

“来这么个一大早的,”季徯秩领着他走,问,“用过早饭没?”

常修把手摆了一摆:“卑职没有食早饭的习惯。——昨儿弹劾的皆是三司重臣,这么一闹腾,牵连过多,活儿大都下放到了御史台那小三司身上。昨夜台院乱作粥,皇上加派的人手不够,卑职哪里敢休息!后来实在累得熬不住,便想着到侯府去动动胳膊腿。”

季徯秩轻笑:“常兄这般,岂非无端连累得我也不能好睡!”

常修亲热地揉他脑袋,忽而手一滞,慌里慌张地收了回去:“对不住啊侯爷,贤弟同侯爷一般身量,卑职适才恍惚,这才失了分寸,误了事。”

“不打紧的,反正也不单单这一回!”季徯秩笑说,“您同我头回相见,便待我亲切得过头,揉脑袋揽肩的,像是在对待小孩儿——先前怎么从未听闻常兄家中还有个弟弟呢?”

常修憨厚地嘿嘿一笑:“那人乃下官义弟,名唤项羲的。可惜今儿被困在壑州那雪山下不来,已有好些年没同卑职一家子过年了!”

季徯秩倾耳听着,问:“姓项么,可是与史家女婿项环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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