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纪临了喃喃又道:“兵营不养闲人,更何况养马费钱。战事不候人,如今营里的弟兄连马都练不了,究竟算个屁的重骑!”
“吴纪!你小子说话知分寸些!”吴偌皱眉呵斥了声,转向燕绥淮道,“吴某知道了……燕将军直说罢,需要多少?”
燕绥淮皱了浓眉:“不是小数目。”
“但说无妨。”
“两千匹马。”
吴偌拎来算盘拨拨算算,蓦地抬头瞪了吴纪一眼,嘴里念道:“我就说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忽就着家了……”
吴纪笑得没心没肺:“哈哈哈我回平州,第一是为了回去见爹娘,第二才是为了向您借银子。”
“得了,你先快去看看你娘罢!我和燕小将军还有的话聊。”待那吴纪阖门出去后,那吴偌旋即拱手作揖,同燕绥淮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鄙人虽非君子,却也深谙诚实二字威力,那些银子吴某人会备好封成箱给您送至鼎州。”
“吴老爷,晚辈还有一不情之请。”燕绥淮不松眉。
“快快道来!”
“晚辈望来日您送到鼎州的是马,而非银子。”燕绥淮道,“古语云‘白玉黄金是祸胎,钱多害己必为灾【1】’,晚辈虽不能论此诗真或假,但如若这批银子又被营里那监军夺去了,恐怕便真真成了祸胎!”
“成。”那吴偌笑道,“燕小将军虽是武将,倒还懂些诗。”
“不过受竹马嗜好影响罢了,到底不比真读书的。”燕绥淮抿唇一笑,也朝吴偌作揖,“多谢前辈相助,还请您定个还期。”
“还期?您倒是有心。”那吴偌将算珠拨好,用墨在纸上写了个数目,这才搁下笔道,“得了罢,兵家能得多少钱?我家上下皆为商贾,虽长年受士农工商的地位所累,但从不为生计所迫。银子鄙人不缺,此借不必还!”
燕绥淮正踟蹰着,人道是无功不受禄,他生于那有恩必报的北疆,要他平白无故受人钱财,总有些过意不去。
吴偌见他面露难色,便又开了口:“不过燕小将军,您得答应鄙人一事。”
“您请说。”燕绥淮欢喜起来。
“魏秦边疆已有几年安定,但我总有预感,四年内,蘅秦骑兵会卷土重来。”
“是。”燕绥淮点点头,“家父也同我这般说。”
“不比你们启州,魏一十五年鼎州受难,启州也不好过,当年蘅秦骑兵冲破燕云关的时候,启州伤亡已有数万,当时你们这些北疆儿郎已尝尽了战事带来的苦滋味,而吴纪这小子却还是个在水乡怀里玩乐的黄毛小子。”
“大人您的意思是?”
那吴偌面上带了些愁色,缓了缓气才接道:
“纪儿这平州江水里养出的人儿如今立在鼎州风口,迎着蘅秦扑来的黄沙飞奔。北疆的沙不比南疆的土,那粗粝的东西一旋起来,连人的脸儿都能磨出伤来。可他是魏鼎州的将军,鄙人若求他能无伤无疤,无异于痴心妄想!鄙人甚至……甚至不敢惜求他能平安而归!只求来日您能把这小子带回鄙人跟前,不论生死。”
燕绥淮跪下,给他磕了一头,说:“晚辈明白。”
“魏八世家之人哪有给商贾磕头的?你这不是成心想叫鄙人折寿么?还是快些起身的好!您何时要走?”
“晚辈尚未决定。”
“不如再于这待上几月?为防奸商使诈,这挑马之事,燕小将军还是亲力亲为的好。”吴偌将算盘擦净收回抽屉里去。
“老爷,那北城的旱……”一家仆忽地冲了进来,见屋里有人又忙忙驻步。
燕绥淮从进这吴府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府里头的下人都是这般没大没小。
“今天就先到这儿罢!”那吴偌抬了抬手,“对了,替鄙人劝纪儿一句,莫要总躲着他胞弟!”
***
燕绥淮出去的时候,恰逢吴纪也问候完他娘,他瞧见了燕绥淮便问:
“小将军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燕绥淮毫不遮掩:“寻故交。”
那吴纪闻言又咧嘴笑了,露出排列整齐的贝齿:“可是徐功曹么?你心怀鬼胎,他可知你怀的什么心思?”
“你这没眼力见的,麻利点给老子滚!”燕绥淮哼了声,“他若非知晓了,昨儿又怎会那样待我?你是眼瞎么,当时他的剑可都横在我身前了。”
“我说当年燕徐两家怎么就放弃了结亲的念头,原来问题出在你这儿。”吴纪仍旧端着朗笑,可那笑片晌便被他收拾干净了,他捏了捏燕绥淮的肩头,说,“凭江,我真把你当兄弟才同你这般说,你可莫要生我气!像徐功曹那般出身高门的文雅清大人……眼中多是容不下断袖之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