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阴沉:“我是一点都不想跟你再见,嫌晦气。”
长生剑斩出一道澎湃剑光,陆昃却毫不意外地看见,三仙的身影并周围繁华的大殿都发出细密的碎声,露出蛛网状的裂痕。
但长生剑的反应更快,那道剑光一分三,三分九,裂成无数把小剑,飞至每个人身前。
下一瞬,昆仑山的一切破碎,露出底下完全陌生的景色。
四周不见了人影,光怪陆离的色块怪异拉扯着,仿佛还在斟酌,该给陆昃造怎样一片景。
从域外天魔附身三仙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整座大殿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祂的诡计。
但在长生剑斩出去之前,休祲剑就已经自行飞出,大殿破碎的时候,休祲剑已经落在了孟昭然的怀中,冥冥之中有一线契机将二人连接在一起,想找到人不难。
孟昭然作为小徒弟,难免让做师父的不放心些。
至于邬如晦,他有那双鎏金瞳。
若说整个六界最不容易被域外天魔暗害的人是谁,甚至不会是陆昃这个与域外天魔斗争了几百年的老熟人,而是邬如晦。
陆昃闭目感应着休祲剑的气息,破开虚空,降落在休祲剑附近,抬头一看,眼前是一片仙山。
白鹤翩飞,云流雾散,端的是一片静谧的景象。
一切都很真实,就连流经体内的灵力都那样真实,就像是大殿上的一切都只是幻象梦境。
但若是此刻心里有半分的松懈,怀疑起自我记忆的真实性,就会被域外天魔抓住空子,蚕食真正的记忆,而把虚假的记忆植入到宿主的脑海中。
祂在修士的脑海中动作多了,就会彻底反客为主,真正掌握这个修士。
一切吞噬都有迹可循,但又发生得悄无声息。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峰传来一阵讥诮声,打破了这如画的美景。
山峰上坐落着几间房屋,呈现一种刻意营造的气派,主屋供奉着一尊祖师爷像,陆昃不认识,大概是某个小门小派。
陆昃提起长生剑走过去一看,神像底下跪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瞧着竟然有些眼熟。
周围一个老头领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老头天生一张刻薄脸,正厉声道:“知错了吗?”
那孩子跪得笔挺:“我没错!”
他执拗道:“冥想就是不拘泥于姿势与口诀,我就是躺着进入冥想的。”
“胡说八道,”老头呵斥道,“修仙一道,一言一行皆有规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莫不是为了天才的名头,强行说自己小小年纪就能进入那种神乎其神的状态。”
旁边的少年嬉笑着附和:“就是啊,孟大奇才,平时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老是拿鼻子看人,别人客气恭维你两句得了,你就一凡胎,根本就没有根骨,在修仙一路上走不远的废物,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能比师父懂什么是修仙?”
“你别说,这小子刚入门的时候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我还真以为是什么奇才呢,根基没打牢急于冒进,你瞧,百年难遇的奇才这不就露馅了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年皱眉道:“我没有撒谎。”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口舌又不见得有多尖利,硬邦邦地辩解完这一句,就倔强地抿起嘴,眼眶微微见了红。
陆昃脸色猛地一沉。
他在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休祲剑的微弱联系,这孩子的脸和身影也很熟悉。
他就是孟昭然。
当年这孩子凭本事跨越陆昃设下的九九八十一重考核,只说从小崇拜他,要拜师学艺。
不曾想这里看见的孟昭然,看起来比刚拜师时小上许多,原来他在拜师之前还有这么一段。
陆昃只消打眼一瞧就知道,孟昭然的前师父根本修为就不高,根本就不足以来教他。
昭然的天分极高,可这老头连冥想都要正儿八经沐浴焚香,按祖宗规矩依葫芦画瓢的废物能教出来什么东西。
那些嘲弄的声音太刺耳,小孟昭然求助般看向那老头:“师父,我真的没有说谎……”
那老头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甚至藏有狰狞的扭曲。
当年的孟昭然不明白,自己学了一个月,就已经把师父逼得教无可教,老头把这孩子从乡村野夫手里带出来,还没享受几分供奉与崇拜,就越来越难以回答孟昭然的问题。
是,这孩子是个奇才,但是那又怎样。
他实在是奇才得有点太过了,让人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心。
小孟昭然心中已经委屈到无以复加。
他爹娘只教他做人要做老实人,来仙门之后要好好修仙,并没有来得及教他如何应付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
……是我做得不对么?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