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一双眼睛亮得如泉眼一般,明明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神情,宴从峦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母亲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稚童,宴从峦看着宴从君的眼睛,眉头微锁,说:“你已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宴从君也站起身来,说:“可阿哥始终是我阿哥。”
“所以我会把你喜欢的糕点都摆在你面前,而不是与你同吃。”
宴从峦话罢转身,宴从君迈出一步,对宴从峦的背影说:“娘说父亲许久未同她一起吃饭了。”
这句话深意太多,宴从峦脚步一顿,偏过头来,表情一派冷淡,声音低沉了些,说:“你只管在这宅院中养你的雅趣便是,府外的事不需你管。”
宴从君只是看着他,如同每一次他离开时一样,小公子都是挺直地立着,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宴从峦知道。
他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说:“待到日后,我带你去江南。”
而小公子没有言语,依然沉默地看着阿哥决绝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视线。
眼前一片模糊,小公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自己同阿哥说话,看着自己久久直立的身影。这是今夏的事,是阿哥最后一次来看他,而他口中的日后化在了血水里,用死亡来爽了约,再也不能带他去江南了。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这些?从君脑中一片混沌,茫然地抬起手,打量自己,忽而他又出现在那石桌前面,四处转头去看,方才的自己已经消失了。
是幻觉吗?
从君心头十分不解,却又见一个人从白雾中走了过来,仍是上一幕的那身装扮,是宴从峦。
“阿哥?”从君迟疑地唤道。
宴从峦坐到他对面,只沉静地看着他,他五官硬朗,面容英俊,一母同胞,他五官与从君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与从君截然不同,眉眼间神色颇为冷漠倨傲,仔细说来,竟与展戎有几分相似。
从君想要伸手碰碰阿哥,却担心这雾中的幻象一碰便碎,正踟蹰时,宴从峦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这是在从前也未曾有过的事,从君微微睁大双眼,小心翼翼的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哥哥的手,好似十分贪恋这温暖,怕碰碎了,宴从峦深深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你恨父亲吗?”
从君摇了摇头:“不恨。”
他此时已不在意自己身在何处,只想同阿哥多待一会儿,他把面颊放在宴从峦的手上,懵懂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你受苦了。”宴从峦说。
从君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所有的克制与冷静通通都消失了,像是孩童终于找到依靠,委屈地落起泪来。
宴从峦叹了口气,又问:“恨我吗?”
从君在他手心里又摇了摇头,泪珠如断了线似的不住滚落。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发热,宴从峦的身影慢慢淡了,小公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宴从峦轻轻擦了擦他的脸,说:“到江南时,为阿哥折枝花。”
小公子瞪大眼睛,成串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宴从峦的身影越来越淡,被白雾吞噬殆尽了,小公子张开手,喊了一声:“阿哥!阿哥莫走!”
他这一喊,伤口裂开,疼痛使他骤然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小公子意识刚刚苏醒,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待到下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红药披头散发,全未梳洗,军医方到,拿了几包药过来,说是退热的,不知怎的,红姐还在说些埋怨话。
从君病容憔悴,嘴唇苍白干裂,全无一丝血色,见红药终于看过来,才开口沙哑地说:“水。”
红药忙凑过来,从君重复了好几次她才听清,去为他倒热水,喂到他嘴边,口中骂:“小孽畜!我当你醒不过来了呢!”
从君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场豪赌,他赢了。
他会醒来,会好好活着,他还要去江南折一枝花。
第26章 出征
自攻城战始,至今,已过了十日。
双线朝敌城逼近,几乎是同日开攻,展连英七日下两城,攻第二城时,敌军来援,有倾巢之势,展连英另分一路直捣黄龙,正中敌军埋伏,折损了将近半个团的八十多个兵士。
两军实力悬殊,按理不当出此差错,展连英身为前线领帅,自是被记了一过,此次交锋他挫了锋芒,有些摸不清敌军底细,自然谨慎了些许,叫士兵休整三日,再度调整攻略,才欲攻第三城。
另一线,边城颇小,防守不备,较之展连英的动作要快了几分,待展连英攻破第三城时,那边已攻破了两城,将另两处城池死死围困住,如计谋所拟,烹牛宰羊,开火煮粮,气势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