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36)

作者:风途石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宴明堂事后调查,发现此事从中作梗的,竟是他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小儿子,本是安在绝佳之地的好棋子,倒戈了。

此事之后不过一个月,宴从君就被宴明堂软禁在了家中,对外宣称他身染重病,需得静心调养,不可出宅门。宴从君此时虽说官位不高,但之于太子伴读来说,官职不过是虚职,纵无官位,亦是皇帝心腹内臣,圣上亲自前去探望,小公子身体孱弱,意识不清,已是连下床行礼都做不到,诸多官员纷纷以探病之名借机谄媚右相,实则心中都知道,这“病”的内情,到底是什么。

若非宴从君暗中周旋,林适此罪,怕不是会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他与其父的博弈虽然输了,却依然保住了林家人一家子的命。

林芍儿,就是两年前的红药,兵部四品大员之嫡女,只因宴明堂争权夺势,便沦落到了这等地方。她的父亲一生刚正不阿,却被以贪腐之罪诬陷,不出半载便积郁成疾,客死边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宴字在红药心里刻出了血,但凡这恨意能淡掉一分,也只是因为那个心思纯澈的小公子。

红药日日诅咒宴明堂,碎尸万段不得好死,想不成这诅咒有朝一日竟成了真,她跟在展戎身边,知晓军中消息,一时之间又为大仇得报而欣喜,又为小公子的命运感到担忧,却不成想,竟在这境地里见着了。

无暇如玉的小公子,同她一样跌到了这淤泥里,一朝为奴,不如猪狗,此时神志不清地躺在她的床上,脆弱得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雏鸟,直叫红药无语凝噎。

从君喊过这一声,竟是安分下来了,这么到了巳时,红药又给他上了次药,擦了擦身子,上手一摸,虽还是发热,温度却降下来些了。红药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跌坐到椅子上,精气神一下就垮了,再看自己,也是一身湿汗淋漓,把薄衫都给浸透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惨淡的白光透进帐子,落在两个同病相怜之人的身上,小公子不再挣扎,眉头也散开些许,这回好似是真的睡着了。

第25章 醒来

正值热夏,蝉鸣切切,园林中水流潺潺,宴从君在假山后的竹林里,那里修着圆桌石椅,水流从假山的石池沿着细小石渠流出一线,不知通往何处,景色清幽,是乘凉的好地方。

方才煮过的茶早已凉了,摆在石桌的另一边,丫鬟为他磨着墨,一幅竹图已画完了大半,飞白过多,显得瘦骨嶙峋。

假山那边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从君一顿,抬头看去,宴从峦阔步走了过来,一身禁军的金甲还没卸,踏入这清幽园中显得有些威风逼人,小丫鬟不敢直视,低头行礼,款款地退下了。

从君把笔撂下,唤了一声:“阿哥。”

宴从峦手里拎着一个细麻绳扎着的黄纸包,是西市的一家糕点铺子的,这家店在永平红火了很多年,每日未开门时就有一群人去排队,想来是宴从峦交班时路过,叫人包了些。

果不其然,从君一摸纸包,糕点还是热乎的,看来是新出炉的一批,难怪宴从峦还未卸甲就到了这边来了。

“先到你屋中,屋里没人,小丫鬟倚着冰鉴偷懒,叫你惯坏了。”宴从峦淡淡道。

“暑热,随她去吧。”宴从君说,他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才道,“许久未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没有变。”

“阿哥吃吗?”他又说。

宴从峦看着他,笑了,他兄弟二人,宴从峦性情随父亲居多,常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自宴从君被软禁在府中,兄弟二人自不如之前亲密,关系冷淡了许多,宴从峦笑得更少了,纵是说起话,各怀心事,也大多没个善终。

“你从小便爱吃这些东西,甜得腻口,有一次非要喂给我,我嫌齁,吐掉了,你哭了快半个时辰,后来我答应带你去放风筝,又装作很喜欢地吃掉了一整块,你才停了声,窝在娘臂弯里,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偷看我。”宴从峦平淡道,“你还记得吗?”

宴从君摇了摇头:“我丢人的事,自然是阿哥记着。”

“你我一母同胞,口味竟天差地别,那次我为了哄你,吃了一块不喜欢的糕点,直到夜里,还觉得嘴里胃里都难受,现在想起,心里仍觉得难过。”宴从峦看向宴从君,“所幸你长大了。”

宴从君轻轻把手中的糕点放下,看着黄油纸上摆着的各味点心,说:“阿哥始终都记得我口味。”

“父亲忙于政事,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只有阿哥记得。”

兄弟二人沉默半晌,宴从君抬起头来,看向宴从峦,问,“若我现在再哭,阿哥还愿顺我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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