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狐狸们可不能忘。眼看着自家祖宅的狐仙庙被推倒,子孙四处逃散,它们无可奈何,找上沈家掰扯。
先是用狐狸的幻术顶了树叶,自称“胡家”,化作人形去与沈主簿家理论。
好不容易买到一处合适的住宅,沈家也有一大帮子孙儿女的,自不肯退让,让“胡家人”拿出祖宅的地契来。
狐狸们哪来的地契?狐仙庙是从前供奉的凡人建造的,那时候清河坊刚建成不久,地皮也不值钱,无人管束。
况且它们这几十年来活得隐蔽,半如野生动物,吃老鼠抓野兔,去哪找地契?
老狐狸用一张树叶伪造了地契。谁知拿出去就被沈家识破了,揪着它,说它伪造契约,要拉它去衙门打官司。
没有办法,狐狸们只得动用了一些小手段,在沈家的住宅里开始闹腾,希冀能吓走沈家人。
“姓沈的毕竟是朝廷官员,这种人虽是凡人,但有人炁聚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狐狸,也不敢与他很闹。不过是画鬼脸吓唬小孩妇女,给青年平地推个跟头,用狐狸模样穿着沈主簿的衣服在夜里行走,在沈主簿的书籍上涂鸦……”
如此一连捉弄了半年,沈家人终于受不了,提出家里有鬼魅狐仙之流,要不要搬走。
不料,沈主簿倒是个硬气的人,扬言说:“一切合法,我问心无愧。纵是鬼魅狐仙,能奈我何!”竟向衙门告了假,自己搬了个凳子,拿着本书籍,当夜坐在院子中间,大声读书。
有狐狸顶着怒张的毛发,眼里放着绿光的狰狞狐狸头,故意穿着他的衣服,人立而起,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吓唬他。
沈主簿却目不斜视,只管读书。
如此一夜,狐狸们到底拿他无可奈何,甚至还把自己累得喘气。
老狐狸只能现出真身,到他跟前拱拱爪子:“沈公心坚,不惧鬼神。我等本是市井狐狸,确实没有大的手段。但您饱读圣贤之书,可知仁义之道,可施怜悯之心?我一家子孙,籍此生息。如今被你家赶出房屋,家中儿女婴孩,夜夜啼哭……”
它这次毫无隐瞒,恳切地将自己的身份、祖宗的来历,一一告诉了沈主簿。
小狐狸们也都现了身,在他跟前蹲坐着,个个流浪得憔悴瘦弱,毛发稀疏。确实可怜,哀哀而哭。
沈主簿看其情状,终于动了怜悯之心。沉吟半晌:“你说这是你家的祖宅,一面之词,又拿不出地契。但近日,我在周边向百姓打听过,确实五十多年前,这里有座狐仙庙。这样罢,从此后,你们可在原狐仙庙的右偏院的大屋里生活,但不许再骚扰我的家人,也不许再惊吓凡人,只要你们不行危害之事,可同住屋檐之下。至于祖宅,等我调走,我就将整个右偏院的原狐仙庙范围的地契,写上胡家的名字,登记府衙,送与你们。从此后你们就可以大大方方住在这里,碰到官府来人,也可以从容应对。这算作推倒狐仙庙的补偿。”
狐狸们十分高兴,便再不作祟,与沈家人为邻,住了下来。
人与狐相处得还不错,甚至还有了交情。沈主簿还时常接济狐狸一二,逢年过节,给它们送只鸡、鸭,几捆猪肉,一些粟米。
狐狸们也时常看顾一些沈家的小孩,叫他们别摔跤受伤。
但胡家与沈家都人口颇众、子孙不少,挤一个院子,到底很不便利。
狐狸们就盼着沈主簿高升。
说到这里,老狐狸摇摇头:“但老沈原来是个实心眼的人,他其实是被排挤到这里做主簿的。只知道闷头干活,活干的还不错,却既不受贿,也不知道讨好上官,俸禄也只够家人生活,因此年年升迁无望。”
他不急,沈家不急,狐狸们倒急了。眼见子子孙孙一年年多了,都挤一个大屋子,实在不舒服。又感谢沈家人的接济。
于是,作为真正的本地狐,老狐狸就发动子孙们,大街小巷,钻墙角,进院子,溜墙根,从各色人等,乃至家眷、家猫、老鼠的口中,将宁州府的官员人事寻摸得一清二楚。
终于,被它们逮到一个机会,它们听到,宁州城的知县,有机会向上峰举荐一个干得好的辅官,去任空缺出来的某地知县。
本来,论能力,沈主簿数一数二,但坏在他不会讨好上司。知县就准备把举荐的机会给那个肥头大耳,官声不好,却胜在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