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汉子们挽着赤胳膊,个个精壮的背上还在淌汗,虎视眈眈,围了二官差,双方对骂起来。眼看脸红脖子粗,就要动手。
上山看建庙热闹的村童,见势不妙,赶紧撒丫子下山,跑到村口叫卖茶的店主。
只因店主就是村里与赵家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又因他经营着得体的茶摊,消息灵通,收入不错,在村里颇有威望,经常弥合外来的赵家与村民的小矛盾,赵家人也敬重他,能说得上话。
店主跑得快吐舌头,汗流浃背,总算赶到了山腰的林中空地。
好险,双方还在对峙,并没有演化到大打出手的场面。
赵子英年约三十,个子很高,比二官差高了一个头出去,八尺不止。阔脸方面,浓眉星眸高鼻,皮肤类铜色,挽着裤腿,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捏着碗大的拳头,往那一站,像座铁山盖下,看着就是个能徒手打虎的赳赳武夫。
他身后七八号的赵家子弟,也没一个好相与的,都是二十左右,皆膀大腰圆,怒睁双目,个体都不矮,气势凶猛。不像南人,更似齐鲁、幽燕一带的子弟。
在他们的包围下,二官差简直像两只小鸡仔,被围在中央,冷汗直淌,口中还要强撑面子:“你们想干嘛,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不遵官府号令、袭击官差……”
赵家人都没说话。虽一脸怒容,却只围着二人,却一动不动,好似无意,却将二人的突围之路都堵得严严实实。都等着赵子英发话。
赵子英操着一口中原官话,道:“两位差爷,勿冤枉好人。我们自在这里修庙,是你们上来就要砸我们的庙。这一砖一瓦,一木一石,都是我们自家凑的钱。我们只是保护自家财产,阻拦二位打砸罢了。”
官差冷笑:“你们修这妖女的庙,岂不知她闯法场、犯罪责,是刺杀四王子的钦犯!”
赵子英惊奇道:“噢?龙女刺杀了我朝的四王爷吗?”
官差道:“你耳朵聋了,我说,她是刺杀狄国四王子的钦犯!”
赵子英这才正色道:“狄国四王子,曾在战场与他的父兄,纵马中原,杀害了不知道多少汉人百姓,还要威逼我朝杀害忠臣良将,乃是大周之仇敌。若有人宰杀了此子,便是我大周之英豪,汉家之巾帼!神鬼之英杰!身为大周人,反而为了仇敌而通缉追杀此等巾帼英豪,甚至连人家的一座庙都容不下。差爷,你也是大周人,不觉得羞耻吗?”
他字字铿锵,音色浑厚。
其中一个脸上有一小块青斑的官差听了,怔怔的,竟然羞愧似的,略低了头。
另一个咽了一口唾沫,沉默了一会,磕磕绊绊道:“休得狡辩!上意自有决断!我们也是奉上官之命!你们今日分明就是在修龙女庙……”
赵子英也不分辨,只道:“如今江南各府,临江府四下也有。都有修龙女庙的。大周淫祠横行,按律,擅自修建非官府祭祀的神鬼庙宇,皆应捣毁。却仍然遍地多是如此,上官们难以管束。难道差这一座藏在山林里,几乎不见天日的龙女庙吗?又非真神,只是泥胎木塑而已。二位,容情。”
便伸出手,递了一个荷包,打开,里面装着十两白银。
他伸着手,一动不动,铁塔似的挡在二人身前。其余赵家子弟,异口同声,洪亮之声震飞了山林之鸟:“容情!”
官差一是寡不敌众!二是也被说动了少许,社稷动荡,二帝被抓,皇室南逃,又有华武兴之案,天下人皆冤之,连街边无赖儿都叹息几声时局,谁人心里不有点嘀咕?三是,确实,庙宇其实并不重要,人都没抓到,管什么庙?这么多地方现在都公然在建龙女庙,差这一座建在山上的庙吗?大人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不耐烦管,他们这些底层的差人,也只是例行公事。
何况,谁与钱过不去?
便哆哆嗦嗦伸手拿了钱,扭头就走。
赵家人也很守规矩,见他们拿了钱,赵子英过来一个眼神,就让开了,还有人亲自陪他们下山。
“三叔”在一旁看了半天,看得额头涔涔冒汗,等官差走了,才上来说:“子英啊……”
“你们与官差这样,也太……”
赵子英摆摆手:“表叔公,您放心。不会牵连村里的。如今时局,临江人心不安,官府就那么硬气?那两个当差的,不过是例行公事,他们的上司,也只是应付上官。不会再来问此事的。若有,我们赵家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