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谁知对方竟立时嗤笑一声,接着摇头叹道:“现今这江湖的门槛也是越发低了,赶明街上的毛孩子随便踢两下腿也能说自己习过武了。”
掌柜尴尬一笑,不言不语,端的是两边都不想得罪,那两个伙计倒是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便又赶忙止住。
她总算是深刻理解了“就算你不去找麻烦,也自会有麻烦找上门来。”这句话。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一路都不得安宁了。
江灵殊暗暗拈了拈袖上的银羽针,又觉得用这个吓他实在有些浪费,便一抬手折了根树枝,“倏”地以内劲向他一扬,正从他眼前擦过去,只差一丝便要刺中脸面。
那壮汉吓得浑身一抖,几乎从马上坠下,匆忙稳住后惊魂未定地涨红了脸大叫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江灵殊冷声道,“只是你我皆受雇于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合该好好相处,各自清净。若再出言挑衅,便不只是一根树枝这么简单了。”
“不,不就是扔了根……有什么了不起……”壮汉骂骂咧咧地咕哝着,到底是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另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江灵殊心内感叹,虽说与人为善才是常理,但对有些人还真的是不能一忍再忍。
除去这壮汉格外引人不快,她要与四个男人同行数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人觉得不自在了。便是江湖儿女,也不可能全然不在意。
若不是那个丢下她一人的臭丫头,她何须独自承受这些烦心事?
这些,可全得算在她头上。
数日后的一夜,孤山荒冢,烟绕磷火。灵衍与花为裳伫立在一座坟丘后,静静地等待着。
“都准备好了?”灵衍抬首望一眼天边的残月,悄声问道。
“是。”花为裳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腰际上的弯刀,“您放心,‘冥河泪’立时便能夺人性命,之后便消散无踪,绝不会落下痕迹。”
“族中至宝,我自然放心,只是待会儿的第一刀——”她将那把短匕举在眼前,“需由我来。”
“您这又是何必?”花为裳惊诧道,“属下用毒万无一失,您只需佯装受制不出手就是,这样即便他逃了,您也不会暴露。”
“我知道。”灵衍深吸一口气,眸光坚决道,“可身为族中主脉的最后一人,此仇此恨,当由我来了断,也该由我背下这罪孽。”
“唉……”花为裳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只能应允。
“他来了。”灵衍猛然一转头,立时将手背在身后,由花为裳推着出去。
此夜那人血溅荒坟,除她二人外,再无人得见。就连天上残月,亦隐匿于重云之后,未忍观之。
…………
灵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匕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急促而断续地问道:“为裳,他,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花为裳忙用力地点点头:“死了,您放心,再无差错!”
灵衍仍旧望着前方,头也不低一下:“将那些东西烧成灰烬,再撒进河里。”
“属下明白。”花为裳攥紧了手内的信纸与丝穗,正欲离去,看对方这样,又十分担心,“可您……要不,属下先为您擦擦脸上的血迹罢……”
“快去!”灵衍闭上眼摇摇头,咬牙切齿般吐出两个字。
“是,是,属下这就去!”花为裳心内一慌,赶紧三步一回头地跑了。
她一直闭着眼,许久,直到心跳得不再那么厉害了,才缓缓睁开,向下望去。
惨白的、睁着双目的、眸中难以置信的那张脸,的的确确是白溟不错——她此番可以说是旗开得胜。
即便如此,之前所想象的复仇的快意,也并没有如期而至。
何止是没有觉着开心,简直就像是将心放在火上煎烤一般饱受折磨。
先前的一切,皆可说是受人威胁,或正当自保。
可这一次,是她自己铁了心要下的手——杀了一个与她毫无直接或间接冲突的人,只因对方的血脉。
“父亲,母亲,我做错了吗?”灵衍垂首望向双手的血迹,轻声低问道。
“不,不会的,他是白家的人,他该死,白家的人都该死!”她猛然提高了声音,与其说是真的打心底这么认为,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打消心里那丝不安与愧疚。
“我们当年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不也惨遭灭族之祸?!”她猛然起身喝到,“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不,还不够——”
他们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