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他不会的。”灵衍胸有成竹地说道,可面上却全无一丝欢喜。
她与白溟书信往来最为频繁的那段时日,早已旁敲侧击地将其习惯与许多家中规矩问了个清楚。
所以,她知道自己的信不会为旁人所见,知道白溟时常应友人之邀出远门,也知道白家对他这个长子并不十分约束。
她也清楚,若是求助,对方必定会来。
白溟为人,也算是正直,还有几分颇为真挚的憨傻——灵衍其实并不十分讨厌这样的人。
若不是他生在白家,又与江灵殊有个口头上的狗屁婚约,他们兴许也能做个朋友。
不想了。
灵衍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她是一心祈盼着复仇的,可临到一个机会跟前,却又并不觉得有多畅快。
也许事成之后,会好一些?她不知道,只能如此期望。
花为裳看在眼里——灵衍与她同行的这几日,大多面若寒霜愁云不散,歇息时,也总是捏着手里那个木雕独自出神。
她看得出,她不只是为了眼下的事而烦扰。
想了一想,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您是不是……还在想您的师姐?”
灵衍猛然抬首,嗫嚅许久,才急促说了一句“没有!”
她不该想她的,是她要离开,是她要去做更重要的事,她不后悔,所以她不该想她。
灵衍一直这么劝说自己,可越是这么说,心里那个人的容颜便越发清晰可见。
到最后,她满脑子里都是她,任她怎么驱赶也无济于事。
可若要她放下一族的血海深仇,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直到如今,午夜梦回时,她仍能听见耳畔的呼喊,看见父亲倒下的身影、母亲的泪水。
所以——
恨与爱,究竟是哪一个在支撑着她走下去?
第115章 残月
“行了, 走了一日,这边儿正好有地方能住上一晚,都去歇息吧。”眼见黄昏已至, 掌柜指指路边的客栈,勒马停下。
江灵殊本欲自己出了银钱, 却被那掌柜一把劝住:“诶,这一路上还得多多倚仗女侠, 就莫要在这等小事上客气了。”
“那就谢过掌柜的了。”江灵殊大大方方笑道。
她自然是不会与他客气的。
饭桌上, 又听对方絮叨:“我这两个伙计都是跟着我走惯了的, 你们二位却是第一次罢?可先说好,这前一个月的路上还能有好住好吃的地方, 但那往后的路可就越来越难了,少不得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偏偏那些时候总是最危险的,半刻都松懈不得,还需二位多多忍耐担待些。”
“您放心,”壮汉大口撕咬着一根五香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我什么没见过经过?便是在大漠里埋上三五天也能自个儿爬上来, 又不是那等身娇体弱的小女子……怕什么苦呢……”
这话又是意有所指了,江灵殊轻微地摇摇头,专注地吃着饭,并不与他争辩——在马背上颠了一日, 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其实行路之苦, 恐怕连她早年练武的苦都比不上, 更何况她的包袱里带了好些风干肉与干烙饼,还有三个灌满了水的大水囊, 一路上再随时添补着,也不怕断粮。
就只是不习惯。
她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明明累着,却怎么都难以入眠。
是这床板太硬的缘故么?不,她没有这么娇生惯养。
是少了一个人,所以便觉得身边格外的空。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习惯。
泪无声涌出,浸湿枕畔。
次日临行前,她几乎向客栈中的每一个人都打听了那个手执黑刀的女子,但却一无所获。
江灵殊有些失望,难道她走的不是这条路?
罢了,通往西域的路本就多如繁星,要是问一回便能有结果那才奇怪。她心道。便不再多想,轻身跃上马去。
骑马的确是比自己动脚要快上许多,可即便如此,去那么远的地方也得花上两三个月。
也不清楚对方回西域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若只为归家,未尝不可告诉她,更大可不必离开得如此决绝。
江灵殊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只能怪自己先前知道得太少。若她当时就厚着脸皮央求晨星将灵衍的身世告诉自己,早做准备,兴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她一心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知有人又闲着无聊想要戏谑她,只听那壮汉隔着掌柜对她道:“喂,丫头,听说你习过武?”
江灵殊本是不想与他打交道,但既然他主动相问,也不好不理会,于是轻轻颔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