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摸不透林如海内心的想法。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听到林如海说他的心愿。
她内心有些惊讶,因为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这样的愿望,很理想主义。而林如海一直以来都让她觉得很务实,他似乎从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贾滟微微一怔,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仰头望着他。
林如海迎着她的目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怎么了?”
贾滟浅浅一笑,说道:“没怎么,只是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老爷竟有这么大的心愿。”
林如海闻言,朗声笑了起来,他搂着贾滟说道:“若是能轻易实现,又怎么能说是愿望?既然是愿望,那定然是眼下日思夜想,却不得成真的。”
“怎会不得成真?小至一家的心愿,如今不是正在实现么?”
贾滟笑着反驳,“我与两个玉儿如今都很好。大至一国的心愿,要实现自然是难了些,老爷如今正值壮年,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实现你的青云之志。”
“青云之志。”
林如海有些喟叹地重复贾滟的话,含笑的语气却带着些许自嘲,“为官多年,嘴里谈的是黎民百姓,时政利弊,心里算计的都是利益,年少时的志向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
“这不还是记得很清楚吗?否则老爷又怎会为贾先生谋划起复之事?”
贾滟对林如海的话不以为然,她神色认真地说道:“水至清则无鱼,过刚易折。大至一国,小至一家,在外交往时,谁心中盘算着的不是自家的利益呢?”
官场复杂,各方势力博弈,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在官场上活不过半年。
贾滟从小被耳濡目染,并不觉得这世上有绝对的好坏,只有立场的不同。
为自己家的利益盘算,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果连自己和家人的利益都无法保障,又谈何修身齐家平天下?
只是说起这些话题,感觉很奇怪。
贾滟觉得像是在写什么命题作文,非要对着特定的主题辨出个是非曲直来。
她也不喜欢谈论这些空泛的大理论,于是快刀斩乱麻似的说道:“有的事情对错难辨,懂你的人自然懂。”
林如海神色莞尔,笑着问:“那谁能懂我?”
“老爷跟二哥哥不是惺惺相惜么?难道他不懂你?”
林如海挑眉,“唔”了一声,“我与二哥哥确是知己。”
停了下,林如海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似的,问贾滟:“你自小是在荣国府后巷的宅子长大的,听说过哥哥年少时的事情吗?”
贾滟愣了下,回想了片刻,说道:“听过一些,但母亲不许我们私下谈论的。”
林如海瞥了她一眼。
贾滟只得笑道:“横竖老爷不是外人,想来二哥哥年少时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年幼能记事的时候,二哥哥已经娶妻了。但听旁人说过二哥哥尚未娶妻时,有过一段荒诞不经的时间,那时将国公爷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不管庶务,很爱玩,爱读书,却无心科举,总是说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话。后来国公爷去世,长兄继承了爵位,二哥哥痛失父亲,仿佛瞬间长大。”
这些都是原身妹子的记忆,贾滟细细回想着,慢慢说道:“长兄已经娶妻,二哥哥可能感觉身为男儿,若是做不到光耀门楣,也该要守住祖先留下的基业,于是一反年少时的荒诞不经,娶妻生子,专心科举。”
第42章
042
只是贾政还没能参加科举,就被当今朝廷赐了官。
说起来,宁国府那个专心修仙问道的贾敬,还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
既参加过科举,又进士及第,年轻时的贾敬肯定也是有过施展拳脚的野心的,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没能在官场上大显身手,反而缩在道观里炼丹。
林如海:“你是否觉得二哥哥过于古板?”
贾滟瞅了林如海一眼,“我没说,是老爷说的。”
林如海搂着她一同靠在身后的大引枕,“二哥哥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丧父之后,始知老太太操持家业颇为艰辛,长兄已经继承爵位顶门立户,他若沉迷不悟,便枉为人子。他其实也爱读书,最爱诗词歌赋,只是如今在朝为官,又是一家之主,不得不端着架子罢了。”
停了停,林如海又笑着说:“若是一家之主都沉迷那些在世人看来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如何能教导族中子弟读书考取功名,以守住祖宗的基业?”
人在年少时,因为还有倚仗,就十分任□□玩,不顾身上的责任。
很多人的成长都与痛失挚亲有关,成熟只在瞬间。
贾政就是如此。
其实岂止是贾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