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在名字后,是藏族表示尊敬和友好的方式,避免称呼其大名。
“宁布叔,坐吧,好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还是上年冬天吧,”姜青禾解下帽子放在膝盖上,坐在圆木墩上,笑着寒暄。
她的记性还成,没忘记宁布这张脸,毕竟他的右半边脸有一块黑色的斑。
宁布将自己破旧到开裂的靴子往里收,盘腿而坐,他抠着自己的袄子,有点羞愧,“上一年,上一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上一年的事情,赚取皮子后,过了相当富足的一个冬天。新置换了几顶帐篷,那时他们到处迁移,在日夜星辰轮换中,早就忘记了要请她当歇家了。
而他现在看着土默特部落的日子,他承认自己当时走岔了路。
尤其当他来到冬窝子时,看见炊烟腾腾,屋外的架子上晒着厚的皮袄,一双双没有裂痕的皮靴,挂在日头下大块的风干羊肉,拴在外头的马膘肥体壮,嘶鸣有力。
他看过他们羊圈里的羊,四肢并不瘦弱,羊吃得好,长得健硕,而他部落的羊,小羊蹄撑着瘦到凹进去的身子。
而明明在此之前,其实两个部落是相差不多的。
宁布深深地后悔了。
他面露希冀地问,“真的不能也当额们部落的歇家吗?”
姜青禾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笑道:“我这不是正在成为你们歇家,你们把东西交托给我卖,那我就是你们部落的歇家啊。”
“宁布叔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姜青禾顿了顿,“今年冬天羊毛和皮子都没有卖出去是吗?”
“想放着一起卖,啥都赶上了,就没赶上卖皮子,”宁布说完后,盯着姜青禾,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句实话,比如能将羊毛和皮子包圆。
但姜青禾没说,她只说:“能帮的我肯定帮,要先看看羊毛和皮子。”
宁布赶紧跳起来,他跑出去拿皮子和羊毛进来,这时长老才开口,“有打算了?”
“得看看东西才成,要是不好,”姜青禾没再继续说,其实她还想了其他的法子。
很快宁布腋下卷着羊皮,手里拿着两大袋的羊毛进来,羊皮放在桌子上,羊毛则推到姜青禾腿边,又急冲冲跑外头去了。
姜青禾抖了抖羊皮,她闭了闭眼,那上头的粉末荡出,漂浮在屋子里。
她摸了摸皮板,不算厚,而且应当是去年的羊皮,没有得到妥善的保管,羊毛发黄打结。
在她厚厚的皮子手册上记录着,绵羊皮有粗毛、细毛两种,分的再细一点有半细毛。而这种来自藏族绵羊的皮子,属于粗毛,又粗又直,好在羊皮的皮板密实,但这种收了得花很大的功夫重新硝制。
羊皮不容乐观,那么来自粗毛皮上的羊毛,自然长度也不会太长,卷曲度很小,纺线费功夫,而且还要费力清洗后才能用。
除非当最简单的棉布衣裳填充物。
长老见她面上并没有笑意,也抓了把羊毛,他叹了口气。
宁布又拿了两袋,姜青禾让他坐下先歇会儿,她有话直说,跟牧民不能拐弯抹角,他们听不懂。
“皮子,这个毛不行,得重新再熟一遍,要二十来天才能好,”姜青禾改换了坐姿,试图用更温和的语气告诉他,这些皮子真的不属于好皮子的范畴。
如果她收了之后,又花上一二两请毛姨重新熟,再打理好,那能给牧民的换价则更少了,换取的粮食不能满足三十几口人度过漫长的冬春。
“还有这羊毛,羊毛真的太短了,要人一点点搓起来,才能纺线。最要紧的不干净,枯叶草絮太多,你有这么多的羊毛,上百来袋,我光是叫人挑和分拣,也得花上十来天的时间。这些收是能收,但价肯定不会太好。”
姜青禾说得这么直白,宁布当然听懂了,他抓着自己的袄子反复揉擦,“那能换多少?十袋青稞面有没有?”
这已经是他能接受得最低的换价了。
“宁布叔,羊毛和羊皮我只能照实价收,今年市面上这种羊皮的换价在一百个钱,破损、焦板,”姜青禾点点那羊皮,“二十张最多能给二两,羊毛的价按短毛最高的给你,一斤也才十个钱。”
“而一石青稞面的价是六十,光青稞则是四十五个钱,二十石估摸着也能换,但你还要干草,羊草晒干一捆的价则在二十个钱上下。”
宁布听得稀里糊涂,他抹了把脸,“换吧,都给你,图雅啦,你帮帮额们吧。”
“你别急,我当然会帮你们的,”姜青禾的声音那么温和,她一点不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