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改动,让整个脚踏板轻轻一踩,织布机就缓缓运作起来,这让徐祯精神大振。
当然这并不是结束,即使换了木头,缩减了长度和厚度,仍然存在问题,照旧累腰累腿,只是缩短了累人的时间。
他那时累得坐在地上,深夜的风最猖狂,拍打着窗棂,试图吹破糊的白麻纸,又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让点的微弱蜡烛摇摇摆摆。
徐祯当时想到了苗苗,又想起蔓蔓,他才撑着才地上爬起来,继续枯燥的行为,刨木头。
终于他发现了!
压根不是将长脚踏改成短踏的问题,而是要改形状阿!他一直被长方形踏板困扰,在上头纠纠结结,最后决定完全替换它。
在此期间,他发现方形的脚踏很稳定,如果要织大布可以用它,长方形的并非毫无用武之地,用长绒棉或者是南方的棉,它可以织出精细的布匹。
当然最适合这里粗绒棉的,是圆形的踏板,那种椭圆更贴合人脚弧度的踏板,配上水曲柳,更换几个连接的部位后。
徐祯知道成了,成功的那天他让八岁瘦弱的小女娃过来,当着工房几十号人的面,让她去踩改良的踏板。
在大伙轻蔑的笑声中,这个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小娃,居然坐着,轻轻松松就踩动了踏板。
女娃说:“俺一点也不累,之前让俺踩的那个,踩了腿疼。”
她说完,工房里静悄悄的,他们尴尬又丧气,有些倒是想说点啥,可挠了半天脑袋也不知道说啥。
没人敢先站出来夸赞徐祯,毕竟他们很多人自己知道,在此期间说了多少冷嘲热讽的话,更多的是默然,当初没说好话,眼下也不好再凑上去拍马。
只有管事拍手大笑,“俺就知道你能成,等着吧。”
等着什么,在徐祯的不解,众人的茫然中,管事一路大笑离去,晌午带了不少人过来,夸赞声深深刺破在场很多人骄傲的心,再也拼不回来。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镇上最大织坊的东家、掌柜以及织工。
那东家和掌柜的倒是没多大感觉,只有混在其中的女织工,她们震惊中又惊喜。
高度正好的座椅,背后有突出的木拱背抵住腰,脚放在小巧的脚踏声,只要一往下,那已经装好经纬线的织机就前后摆动。
完全不像是那种笨拙的脚踏,需要全身的力气放在脚上,才能让它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这回,压根没有嘎吱的声响,这机子就转起来了!
这让所有织工都忍不住打起精神来,一个瘦弱的女人嚷了起来,“这机子能不能给俺,俺掏二两银子都愿意,这贼好使阿。”
在一群人诧然的目光里,女人开始大吐苦水,“你们压根不晓得,织布机脚蹬子有多难踩,俺长得又不莽,每次都是两只脚一起去蹬,人累个半死,腰坏到连提桶水都痛得直不起身来,每日只能织个半丈。”
女人掩面,指缝里有水往外渗,她哽咽地说:“你们早说你们能改阿,俺遭了那老些罪。”
本来今年她都想辞工了,再干下去,她真的要瘫了。可是几年织布活计做下来,她已经没法干太重的活计了。
可眼下,她又就像快熄灭的蜡烛,又重新热烈地燃了起来。
所有男人都沉默,他们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女人知道,不合适她们的东西使用起来有多痛苦。
她们可能不会记得徐祯,那从那以后都会记得,她们不是拥有了一台轻便的织布机,而是一份稳固的活计。
不用因为力气小,无法踩动织布机而织不出一丈的布匹被辞退,又因为腰伤而找不到更好的活计。
她们能够靠自己养家糊口阿,而非在灶台间打转。
这才是她们为何想痛哭,哪怕用高出几倍的价格去采买这台织布机都值得。
只有织坊东家和掌柜明白,这种省力的机子,能让织工一日最多织一丈布,能提高到织三丈、五丈甚至更多。
如果每日能织出这么多丈的布匹,再加上明年衙门司农司加大棉花的种植,也许日后棉布在贺旗镇能等同于羊毛的价格,能让更多的人穿的上棉布衣裳。
如此想着,东家拍拍徐祯的肩膀,一副欣慰的神情,“后生可畏阿!好好做,到时候有啥需要的,就跟俺说啊。”
徐祯默默点头,他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做出来之后想的是,啥时候回家做一架更省力的,放在木工房,苗苗要是想自己织一匹花色不同的,那就不用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