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知多少堵厚重石墙的远处。
又有不知犯了什么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在被刑罚伺候,惨叫不绝。
傅元晋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曾经,柳曦珠也在这里待过。
那个时候的她,年纪还小。见到这些,是不是很害怕。
可惜了,从前他上京时,并没有遇到她。不若早早地将她绑到身边,何至于后面,会生出那样多的事。
不过现今的她,也是和他绑在一块的。
但他不能再去看她了。
她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会不会害怕?
便在这一瞬,傅元晋生出后悔来。
他不该将她困在那里,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他又如何能放她回去,让她继续和卫陵相亲相爱。
凭什么,明明她是他的妻子,却要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
还要用着曾经关心他的温柔语调,去关心那个人。
即便卫朝将那些招魂的信物带回去,又能怎样。
王壁已死,她只能和他在一起。
纵使分隔,也是在一个世。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知道她在哪里。
在他们的家中。
傅元晋心满意足地等待着。
在拼命压抑的身体痛楚和心脏酸苦中,回想着她不肯低头认错的倔强模样,等待许执来找他。
直等到一阵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他走了过来。
很快,牢门的锁链哗啦啦地响起。
小卒的恭敬,随之奉承:“许大人,傅元晋就关押在这里。”
“你们先出去。”
许执对身后的人吩咐。
刑部左右侍郎连同狱卒,道“是。”一同往外去了。
傅元晋睁开轻阖的眼。
在重新沉入阒静的牢狱中,看向站在他面前,身穿一身官袍、姿态严正冷肃的人,吞咽下喉间又涌上来的血。
不觉笑道:“我原以为今日该是许大人亲自来捉我,害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许大人是在忙什么,如今整个朝廷,还有比审罪我这个通敌叛国之人,更为重要的事?”
许执垂眸俯视一身落魄、眼脸有青紫斑驳伤痕的人,只是平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和三年前的那次告知,几无差别的场景。
接着,他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许执,我不是输给了你和卫朝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我是输给了曦珠。”
许执的身体蓦然僵硬住。
傅元晋唇角的笑一瞬收敛,变得冰冷。
“你把人都屏退出去,依照大燕律法,是不能够审问我这个通敌罪犯的。既然是听说了曦珠的事过来,你别在我跟前装,谁不知道谁啊。”
在朝的十余年,各自早就摸清了底细。
他的断言,便在此刻落下了。
“许执,你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若是她没有将我傅家与海寇通敌的事,告诉了卫朝。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抓到我的把柄。”
话说的多了些,傅元晋的喉咙忍不住地发痒,偏头朝烂臭的稻草堆里,咳唾了一口血沫。
再转过头,看向眼前的这个人。
他忽然替柳曦珠恨起许执了。
倘若不是这个人曾经抛弃了她,她不会流落到峡州。
……纵使那样,她不会遇到他。
可傅元晋还是不知缘故地,恨起了许执。
舌尖抵压住嘴里残留的血腥,他渐渐又笑起来。
“许执,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她吗?”
“知道她心里有你,也不杀她。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傅元晋回想起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海寇横行。
“你知不知道,她刚去峡州时,有一天下雨,城内发生战事,海寇到处抢掠。她一个人抱着那个卫家的孩子四处逃命,后来被我找到时,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全身湿透地在发抖。”
“那天晚上,她发了高烧,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你是没看到她那个可怜样,若非我见她长得好看,真是不想管她了。”
“好在那天给了她一个教训,让她终于想到来找我了,你见没见过她脱光的样子,如何讨好人……”
傅元晋的话并没有说完,脸颊被卫朝揍过的地方,猝然又添了一拳。
狠重的力道,几乎将他的牙打碎了。
将近麻痹的疼痛,却抵不上招魂的反噬。
单薄的囚衣前襟被攥住,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紧凝着他。
眼底,是深不可见的悲痛和哀伤。
“住口!”
窒息的喘气间,傅元晋还是看了出来,艰难地笑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