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
“那么,还请阿远告诉我,你计划里的最后一环,究竟是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第32章 离婚前奏
在几天前的某个晚上,路修远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早已模糊的故乡山水,穿杂着不知是谁在嬉笑打闹的乡音,也有清澈湖畔边一丛丛的芦苇荡连着四合的野暮,轻舟泛着倒映的天空悠然过境,还有他的父母,一对天差地别的人世夫妻。
路修远是独生子。
那个在他的记忆中能被称为故乡的地方,叫入水,是一个不大的城市,在地图上位于南北交界,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常年气候宜人,永远微冷湿润。
不论什么时候,入水的节奏都是缓慢的,轻松的,这叫它在周边都高速发展的包围圈中一度显得那么特别,透着一种温吞固执的不变,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因此耳熏目染,大都气质恬淡,安静祥和。
路家虽不是本地人,但也是好多年前不知从哪个城市搬到了这里。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腹微凸、怀着身孕的女人,在一番忙忙碌碌过后,时隔几月迎来了这个家庭的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此就在这里扎了根,仿若风扬起的浮萍落在沧海一粟的世界里安了家,不再思考落叶归根。
在路修远尚能记事起,他就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沉默而寡言的女人,并且在如何才能更好的闭嘴这一点上,路修远用深刻的教训知道,他的父亲亦不遑多让。两个异乡人一个赛一个的闷不吭声,也让路家这样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家庭变得平易近人,宛若一个石子被投入湖水,先是荡起了涟漪,最后就是平静。
梦里的入水是沉默的,幽静的,有一个巨大的湖泊连着水天一色,顺着远处的风和隐隐的歌声在雾气深重里波光粼粼,温柔静谧。那样清白的景色,即便有青山环绕,也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边界,哪里是倒影。
路修远就在这样的天地为庐中醒来,视野朦胧,神色恍然。
他的身侧躺着的是一个男人,一头乱蓬蓬的脑袋不安分地扎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和冰凉的手脚,清幽的气味,还有透过落地窗冷白的月光,都叫他在一瞬间拉回了神智,转瞬清明。
晏冷淡的存在感很强。
就像他的那张脸,和整个人。即便在谈情说爱时,也会有攻击性高到可怕,在眉梢眼角间不经意流转,威慑着目光追随他的人。
路修远被他抱在怀中,男人就像睡觉时被子底下必须得放着玩偶小熊的小朋友一样抓着他,赖着他,肢体交缠。
一点也不像于玚,休息时规规矩矩,双手刻意地放在腰间,到了一觉醒来时,整个晚上都不会变。
晏冷淡并不知道,在自己枕边酣睡的两个爱人,心里头都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路修远于于玚,于玚于路修远。晏冷淡就像天降的一枚钉子,牢固地插在他们两个之间,成为不可修复的裂痕,而激情上头的苦果也在他毫不知情时降临。
苍白冷冽的银光眷恋地撒在路修远的脸上,情绪很淡的一双黑眸竟也在晏冷淡看不见的角度后冷似刀锋。
路修远想起了于玚,想起了他们定情的午后,想起了他们最后突然分别的结局。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他也想起了去年深秋,在爱尔兰安宁的小镇,穿着浴袍的晏冷淡趴在床头笑着问他:阿远从前生过这样大的病吗?
那时路修远的回答,是没有。
但其实不是。
在和晏冷淡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生过的一场大病。第一次,则在六年前一个深冬,落魄的年轻设计师憔悴着脸向他递交男人委托的订单,二十八岁的炙日老板,脸色苍白,用手指抚摸衬荆棘细密的针脚,还被问及是否生病、可有婚否。
被对手构陷,在鬼门关边走过一圈的男人笑了一下,东西是作为礼物送给心上人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只说还不曾。
反倒是被在时尚圈工作、锻炼地见多识广的设计师一眼看了出来,揶揄他太守口如瓶。
还未经历过爱人背叛的二十八岁路修远,尚没有以身为注、破釜沉舟改变自我的勇气,客气疏离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代名词,透着一股子似近实远的无力距离感。
但是那位名叫AU的设计师并不在意,直接大胆地笑问能否喝上路总的喜酒。
这样直接的看好和祝愿也终于令大病初愈的男人笑了出来,心情还算很好地告诉他,快了。
的确是快了。
......如果没有那几场意外的话。
路修远爱情观源于他的父母。
那个在记忆里永远优雅婀娜的背影,骨架纤细修长,秀发乌黑透亮。即便沉默,即便条件天差地别,这个眉宇间有着淡淡忧愁的女人,也经常垂着长长的三千青丝,任由她的丈夫在每一个微风拂面的清晨为她梳妆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