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同时,直接叫老人在徐秩行假死这件事上放了手。他同大陆那边秘密联系了贵人,做了交易、给徐秩行的身份改头换面,以求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治愈的次子能够被保一生的平安顺遂。
而在这交易之中,同晏家试探,假装反目,搅乱局势,只不过是其中一环。
徐老爷子在心里长叹一声,抓着拐杖的手都不由得有几分用力,干瘪的皮肤几根青筋清晰可见。
他想起去年那场和晏冷淡的见面。不过只是几个机锋下来,那个聪明的孩子就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目的,不用他在私下里递出任何消息,就能将这整场戏撑着演到现在,让他一度在心中感到惊叹。
可随后,就是心中无端涌上的悲凉。
徐家的次子,曾经的徐秩行,原本也是一个这样的妙人。眼神灵动,能力出众,在众多比他年长的老狐狸之间都能干干净净周旋或抽身,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被难以治愈的病魔缠身的痴儿,衣食住行都得靠人贴身照顾。
老人知道,徐秩行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他很爱惜自己的羽毛,非常臭美,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任何人、任何事,不允许有任何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可是这样骄傲,坚持的一个人,却得了这样的病。徐老爷子时间越长,就愈发有一种难言的苦涩滋味。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他说,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病,你下次不要再这样。
因为他想保护他的自尊。
刚刚那个领着徐秩行进来的长发女人靠近了。
她的脚步很轻,轻的就像一只猫,欣长的身体婀娜着,女人的耳坠轻轻响动。
她将手中刚做好的一碟点心放在桌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在一个抬头里,向老人说了句唇语:电话。
随后就幽灵般一样退了出去,悄无声息。
徐老爷子这样的岁数,难免有几分老态。但他犀利的眼神还尚在,不过瞬息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桌子中央的点心向闷不吭声的男人推了推。这是给徐秩行准备的:“吃吧。”
反应慢半拍的徐秩行好一会儿才动手。
干净反光的落地窗旁,穿着灰色衬衣的男人面容严肃地吃着徐家厨房新鲜出炉的点心,对面就是他那在风月场上很是没什么好名声的父亲,双手搭在拐杖上,看着他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掉。
神色淡淡的老人没告诉他,一会儿等他把东西吃完,垫垫肚子,被他撵走的云谰就会又过来带他回去。
这回,是直接从香港回到京城。
“要春天了。”徐老爷子说。
第22章 桃色积雪
京城的春永远姗姗来迟,当道路两旁的树枝已经开始早早地抽条,这时的积雪却尚未完全融化。
而在这样冰雪消融的天气里,晏冷淡一反常态地孤身一人,从香港飞到了京城,两手空空地就又来到了潘先生的庄园,造访一回。
这次接待他的侍者还是鱼不欢。
“这个日子,您还能来,有些让人意外。原本年初的时候,潘先生还给您预留了位置。”年轻俊秀的男人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看起来有些意料之外,同时还提醒他:“春暖化冻,雪天路滑,晏少爷小心一些。”
“客气了。”晏冷淡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潘先生在露村的项目上帮了我的忙,我怎么好意思不专门来一趟。”
“您这么说,潘先生听了就又要生气了。”鱼不欢见一击不中未得手,便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调侃地说:“上次您走之后,我转达了您的话,潘先生可是说要找个时间收拾您呢。”
“这就不用了。”晏冷淡听了倒是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不好意思:“潘先生若是收拾了我,还有谁能给他养老?”
“晏少爷这话就有失公允了。”鱼不欢忍俊不禁,“我们潘先生还是有人愿意给他养老的。何况,潘先生哪里到了需要被人养老的岁数。”
他与晏冷淡比肩,路过庄园春意盎然的景象。
此时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节,庄园里的桃树就已娇艳含苞,袍红的花枝和粉红的花苞无风自动,一排排、一团团,盯久了这簇拥着的景色,竟然还会有种重重叠叠的头晕目眩。
一如这深宅内闱,根系盘错着的,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君子之风,而是诡谲壮阔的正与邪并存,翻天地覆也要走出一条路。
以至于这样预备的花团锦簇景色图,叫晏冷淡一眼看过去,竟在这沿途的回廊里看出些许眼生来。
有胆大的枝蔓从屋檐的缝隙中探出头,有勇气给这连乳白的日光都挥之不去的阴霾中添出了些许春色。晏冷淡遥遥注视着,直到与它擦肩而过,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那件事,怎么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