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要去哪里找阿鱼,没有目的地走来走去最后竟然到了她曾经工作过的渔场。
阿鱼正蹲在断桥上,小小的背影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妹妹。
“阿鱼。”我轻声呼唤着,阿鱼的耳朵动了一下,旋即转过身,脸上涌现出一丝喜悦。
“小缘,你回来啦!”她拎起裤腿站了起来,径直向我走来。
“我倒是很久不见你了。”
“我回家了。”
我和阿鱼漫步在人行街上,阿鱼竟少见地提到无惨。我以为他们俩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能听阿鱼主动提起他,我觉得无惨可能会“受宠若惊”吧。
阿鱼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看起来已经成了她忘不了的小习惯。
“其实我之前去问候了他一下。”阿鱼在问候二字上加重了音调,让我怀疑她所谓的问候到底是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词汇。
她摆出一副鬼脸,“你知道的,他态度那么差,我连他家大门都没进去,还是人家的侍从跟我说了他的近况。”阿鱼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意思是命不久矣。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度过了十八岁的坎,那接下来的二十岁呢?
夜晚的无惨总是比较脆弱,在很多个幽暗的、孤独的夜晚,我在他的床榻旁,听见他浑浊的呼吸与抽痛的喊叫,以及泡沫般的梦想。
从来没有人那么多次的向我阐述他对未来的畅想,虽然那些话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终极的目标,那就是——活下去。
我从未见过比无惨更在意生死的人,这种苦苦的坚持……你不能说他愚笨,反而感动到了我。
而且,鬼舞辻无惨像是一根扎在我脑袋里的针,不去想的话其实也没有感觉,可一旦去思考与对方有关的内容,我的脑袋就一下一下地刺痛着。
虽然,直接杀了贺茂无惨就不会有鬼舞辻无惨了,如果咬咬牙的话,说不定我做得出。……但我认识的朋友很少的。
真的很少。
“我最近在研究平田医师留下来的药方,接下来我想去拜访一下别的医师,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子。”
阿鱼对这个话题好像很感兴趣,“你在学医吗?你连这个也学会了吗?”她仰着头,眼睛里竟然还有些崇拜。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试图大方镇定地回复:“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在朱乃夫人身边的时候,我也经常为她煮药,我有关药学的精进也是在那开始的。
阿鱼抿着嘴唇,露出一丝苦笑,“照顾生病的人很辛苦吧,但他马上就要死了,我甚至能够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腐朽的气息,再怎么擦洗身体也无法洗去。”她笔直地望向前方,和一个三年多都没有一丝改变的人谈论一个马上就要病死的人,是不是很滑稽。
我来找阿鱼,除了叙旧,也有这样一层原因在里面。说来也难以启齿,到了这种关头,我竟然会提起那个我本来毫不在意的生物。
人鱼。
吃下它们的肉,有人会变成怪物,有人会夺得长生。
“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在那之后,你还有见过人鱼吗?”
阿鱼怔住了,过了好几秒才说:“你们是朋友吗?”
我和贺茂无惨之间从未提到过“朋友”这个词,那我们是主仆吗?并不是,我只是很喜欢照顾人,他当时比我要幼小,性格像个无人搭理的孩子一样易怒易怨,对于健康的渴望又让人忍不住生出可怜之心。我私自地认为这可以划入朋友的行当,但到底是不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相关的答复。
阿鱼的眼中生出一种震撼,“别被坏男人骗了。”她十分用心地提点着我,“你知道的,长得好看的人最容易骗人了。”
“没有被骗。”我坚持道。
阿鱼戳了戳我的额头,有点疼,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我服了你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也不觉得你有这么傻呀。”
被阿鱼批判了一阵,我顿时有些坐立难安。直到她开始讲起人鱼的故事,我才重新聚起精神来。
“我们一起救的那条人鱼,在我变得如此奇怪之后,我又遇到了他。”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吃人鱼肉的人只能看着人鱼逃之夭夭,不想吃人鱼肉的人却变成了这幅怪模样。”阿鱼一脸回味的表情,在寺庙呆得久了,我发现她脸上竟然生出了甚于妙不可言的佛性。
大事不妙,和这些侍奉神佛的人呆得久了,说不定都会变成这种模样。顺从中传说中的女神、佛祖,以它们的“言语”作为真理推崇一生,这也算是穷其道之人吧。
穷其道者,归处亦同。
我细细打量着阿鱼的神情,阿鱼却显得不好意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