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樊让被两个府兵扶着,此刻几乎是半趴在地上,开口先吐出一嘴血来,“那人已混入新兵之中,府君快!”
耳边白鹘又是三长一短,赫连诚不容片刻犹豫,抢过风雪翻身回马,原本蛰伏的大军顷刻出动,犹如一柄利刃刺破前方宁静的幻象。
“小樊头儿?”
三十弓箭手埋伏的密林间,一个府兵见樊令不吭声,又轻声喊了一句。
“何事?”
那府兵见樊令似心神不宁,声音更小了,“小樊头儿,怎的还不来人?”
若是此行顺利,他们本该在两刻之前抵达西城门,且依着海寇逢人就抢的作派,此刻她怎么也该能听见些动静。
可是除了不变的风雪,眼下连半个活人气息都没有。
就仿佛这一群人如春水东逝,一去再也不复返。
……等等,”樊令也有些急,正待说什么,身下的泥土微微震动,她俯身一听,抬头却是朝着后方——
“有人来了!”
府兵脱口而出,一旁的樊令捏着拳头,生等山道转弯之处,追颰的脑袋先冒出来,才一个飞身下坡,落在赫连诚跟前。
“可是计划有变!?”
赫连诚勒马悬停,身后还背着落日弯弓,乌泱泱的一片里似乎少了狄骞,“那人被放跑了,前头怕是已经短兵相接!”他冲两侧埋伏的府兵发号施令,目光如刀锋,“三十弓箭手随我即刻前往交战地!”
樊令重重一点头,开口却还想再问些别的,只是赫连诚马不停蹄已接上来,“海寇身形短拙,长弓乃其利器,咱们一会儿见机行事,此战要胜,务必先攻城楼!”
“是!”
大军疾驰过一线天,中途接上回逃的新兵,他们前赴后继,手持秉甲两列展开,前双刀后马槊,夹送这三十弓箭手上那城楼。
暴雪不止,阵前白鹘与雪融为一体,似乎兴奋得很,它振翅离开府君肩头,先一步飞过城墙,一时间刀剑与血肉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夜幕下的城门楼。
“射你祖宗!”
红色发带在垛堞间若隐若现,樊令一马当先,弯刀一勾,瞬间斩下几人头颅,她与府兵将这些尸体悉数翻落城墙,就这么叠扔在他们的同伙面前。情势陡转,于是更尖利的呐喊自城门两侧的山坡之上传来,潜藏林中的海寇眼见将落下风,终于耐不住冲了出来!
“杀!”
地面越来越拥挤,这些海寇状似硕鼠,果真如樊令所言那般不及寻常人七八,只是他们手持长枪力道竟也不小,这么发疯一般往覆了铁皮的秉甲上捅,眼见真能捅出一个窟窿来。
“螳臂挡车!”赫连诚在混战外围,他扫过两侧,又见司南车附近的几人,眼中瞬间露出嗜血的凶光。紧接着他勾马下身,落日强弓一开,那几人连番惨叫,竟是被一箭断了脚踝。
“我说信使大人——”周围的海寇甚至难以看清赫连诚到底是如何翻回马上,只听他当空喊道:“你可得藏好了!”
“府君来了!”
那头刘柱喜不自禁,从雪地上爬起来越战越勇,周行简勉强靠坐在司南车上,他手中弩箭早已空了,便拿射来的燕尾箭与海寇搏斗。
“离三坎四,乾六巽八!”
燕尾箭不比正经长枪,周行简留心府君,听他似乎在冲城墙喊些什么,格挡的反应便不由慢了一拍,不料下一刻便有长枪直指他胸膛而来!
“战场之上,不可分神!”
一记短粗的金属交错之后,赫连诚策马而来,他横刀一指,没分半个眼色与周行简。枪矛划过周行简冰凉的脸颊,又被赫连诚反勾上天,执枪之人霎时鲜血迸溅,周行简盯着长枪在空中轮转几圈,这才反应过来,猛然伸手一接——
“谢府君!”
他话音刚落,城墙之上樊令已是三箭齐发,林中六发燕尾箭对面而来譬如电火行空,射箭之人分明是要直取城上领将的脑袋!
“小心!”
三箭踏着燕尾箭头向林中飞去,直取射手眉心,下一刻樊令摁下左右府兵,几乎是同时,剩下的三支箭头堪堪贴着她劲瘦的手背而过,直钉入身后的木门之中!
嗡嗡鸣响悠悠不绝,左边的府兵睁开眼,生生见头上的门板已然被钉出好大一个洞,他下意识还想起身,樊令冷不防扇过一巴掌,硬是摁住他整个脑门——
弯弓弦响,果真又有一支从另一个方向而来,那正是赫连诚所述方位之外的暗箭!
“还有一个!”
城墙上的一幕尽收府君眼底,赫连诚箭在弦上,踩着最后一个字眼又发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