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在梦中翻身,梦中红影绰绰约约,都是红鲤鱼的身姿。
原形时,她有艳红带着金的长长鱼尾。
人形时,她一身薄纱,同样艳红带金,在身后披垂了几尺长。
他在潭底时,她一口一口的啣来软嫩水草,教他卧眠之处,都有厚厚的水草做底,不会碰疼药布下的伤口。
姑娘现身时,水族们都凑上前,围着猛献殷勤,只有红鲤鱼始终守在他身旁,不离不弃——
黑龙在梦里陷溺得更深。
红鲤鱼啊红鲤鱼,他在梦里想起那么多,关于红鲤鱼的点点滴滴。
公子化魔回到砚城,寻找夫人作乱时,砚城里的火都消失,姑娘命令他去找火,他在黑夜里听了人与非人们的抱怨,不耐烦的吩咐:
“去拿个灯台来。”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是。”她始终不曾怠慢,一直恭敬。
灯笼妖冒犯,竟吻了他,汲取他的龙火,他并不恼怒,她已经怒不可遏,滋啦的从薄纱中戳出锐利鱼刺,根根穿透钉牢灯笼妖,痛骂:
“放肆!”
那时,她的发肤都变红,发丝无风自动,像燃烧中的火焰。
灯笼妖还故意嘲弄。
“妳很爱他吧?”妖物很挑衅。“我有他的吻,妳有什么?”
妖物自恃有魔化的公子撑腰,甚至要他投诚,说可以打倒姑娘、取回他的鳞片,从此他有鳞片护体,灯笼妖吐火驱敌,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拒绝的时候,灯笼妖质问,是不是因为红鲤鱼?
“她配不上你!”妖物这么说。“别再顾着那女人,跟我一起走。”
再三的冷淡拒绝,惹得灯笼妖大怒,竟对他喷出炙热的龙火。
她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小小的红鲤鱼,竟挡在他身前,艳红薄纱铺开如网,护住他的身躯,自身暴露在龙火下,被高温炙烤,薄纱瞬间就融化。
这只红鲤鱼,为什么这么笨?
见到她受伤,他的理智就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利落杀掉灯笼妖,抱着她就到木府去求救,完全忘记姑娘要他留下活口。在姑娘面前,她受着伤痛,却还一心把过错揽在身上。
“姑娘,这完全是我的错。”她发丝被烧落,挣扎着下地,不敢倚靠他,尽量用残余的发丝遮盖受伤部位,不让他看见丑陋伤口。
但是,被烧落的发丝,落在他的衣衫上,当他低头望着时,就触动某个他原本以为不存在的深处。
那时,即便姑娘不把鳞片给他,他也没有抗议,要姑娘把红鲤鱼治好就是了。
“告诉她,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他这么说,看似告诉姑娘,其实是说给红鲤鱼听。
他为什么说不出一句感谢?一句慰问?
为什么?
黑龙在梦中深深懊悔。
事后,他甚至没问过,她的伤好些没有。
红鲤鱼为了他伤、为了他痛。
啊,他太骄傲,太盲目了!
黑龙悔不当初。
那株桃花精化成人形,让男人们喝下累积千年的珍露,不论是人与非人,都对她着迷,深爱到难以自拔,同声说她美,说爱她,唯独他无动于衷。
“就算你是龙神,喝下那杯茶也会爱上我,对我唯命是从。”
信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为什么不爱她?”不知死活的家伙问:“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梦境好清晰。
为什么那时候,他没有醒悟?
是太骄傲了吗?
是的,是因为骄傲。
他那太硬、太该死的傲骨啊!
桃花精说:“你的爱在别人那里。”
他还回答:“我没有爱任何人。”
“不,一定有。”桃花精很笃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他太在意鳞片在谁手上,却没发现爱在谁那里。
懊悔到什么程度才够?痛彻心扉够不够?他的再多后悔都枉然,无用、无用、无用、无用、无用、无用、无用——
梦来到最痛,却也最清晰的那段。
公子打开封印,悲鸣叫唤夫人之名,夫人伤心,而被夫人治愈的雪山也跟着伤心,落下大量积雪。
他窜到半空中,恢复原本模样,圈绕大部分积雪,保护姑娘与雷刚。姑娘为了抵抗妖斧,以他的鳞片化为龙鳞之盾,他怕鳞片再被毁损,上前拍击利斧,把攻击转到自己身上——
啊,可不可以梦到这里就好?
再下去发生的事,太过惨烈,梦一次,他的心就狠狠的痛一次。
梦境不受控制,仍在继续。
妖斧很是诡异,只追击姑娘,他挡身在前,利爪交叠,龙气灌注全身,但妖斧触及爪尖时,竟感受不到半分敌意,锐利的斧穿过他,没有痛、没有血,甚至没有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