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充沛丰年,你我也一定圆满。”裴云之扶着林落上了马车。
在裴云之再上来时,透过挽起的车帘,林落似乎瞥见一株茑萝缠绕在码头边的木桩上。
雨多是好,可惜茑萝不喜寒冷,喜欢温暖的气候。
……待步下马车入了府邸,任裴云之牵着,走过一路与在洛阳时截然不同的园林。
冷清的景致,大片的竹林深绿。
并无会开花或有色彩的景致。
若说爱竹,林落并不见得裴云之有多喜爱。
可为何此处只有竹?
慢悠悠地走在回廊间,林落疑惑,但没问。
待随着裴云之到了主院,侍从已备好了沐浴的热汤与干衣。
并未留下伺候的侍从,房门合拢后,裴云之便熟稔地开始为林落解腰间系带。
松垮垮的衣衫瞬间吞没了林落被束时纤细的腰,却又在下一刻衣袍拨开时窥见。
多日来的不见引人思念。
在此一瞬,如干柴烈火,霎时点燃熊熊。
*
凉寂秋夜,淅淅沥沥的雨将白日余温降下,窗前灯火将屋外簌簌绵密细雨染色,如茶温润。
雨势迅疾,洗过山永,荡下回音,最终只余薄雾轻飘在林落眼前。
不知是呵出的水汽,还是屋外挤了木缝进来的。
待又抬了热汤进来洗过,在身前人捏着他的小腿细细擦拭之时。
林落倚在床沿捧着一碗随之送来的牛乳,晾了会此时恰好温热。
于是一边小口啜饮着,他一边看着木踏上着了白锦中衣的人,忽道:“夫君,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方才迷糊时,他并未忘记在裴云之身上,他看见了一道伤痕。
是新伤。
身前人却恍若未闻,只在仔细擦拭完左腿上的水珠后,放上榻,拉过锦被拢了拢。
又握上林落的右腿。
轻软的腿肉让其不敢用力捏,可不防还是在拿过之时留下了一小片红痕。
其实也不知是他捏的红痕,还是方才吻的。
“是来建业时的船上被水匪伤的吗?”
裴云之不说话,林落也不在意,只再度发问。
纵使已是结疤了的伤痕,可林落分明记得在来建业前,裴云之身上还没有这个伤口。
左肩上连到了锁骨。
走势分不清这人是想砍下裴云之的左臂,还是他项上人头。
“……”
身前人还是没说话,此时也恰好将他右腿擦干,拢在了锦被中。
正当裴云之去搁置手中干巾之时,林落坐直了身,递出碗。
“夫君,喝完了。”
顿了顿,裴云之便折身来取。
只是手刚伸来,便见林落换手,用没端碗的手拉住他。
一手将碗放置一旁桌案上,林落一边仰头看裴云之。
“你为什么会受伤?”
乌黑的发顺在耳后,清冷隽逸的眉眼垂看,唇抿着,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
他不想回答。
可林落偏要他回答。
再次重复:“你为什么会受伤?”
不是他做的局吗?为什么会受伤?
仰起的脸庞纯净美好,盈盈水眼中的碎光却满是固执。
裴云之只好轻叹,作答:“落落,我说过,建业危险,受伤自是在所难免。”
还是没说是不是船上受的伤。
但林落也不必再问了。
一定是。
林落不懂天下之事,更不懂朝堂诡谲。
但他知道,这事一定与夺位之争脱不开干系。
伤了裴云之的有一人,那裴云之所伤的呢?
如裴云之这般的人一定很多吧,且还不如他这般尊贵,不如他这般多谋。
上位者争来夺去,下位者也为之付出性命。
如今这是刀浅,裴云之尚且存活。
若是刀深呢?
林落的呼吸骤然变得很轻,握着裴云之的手却力道变紧。
他问:“裴云之,家族真的很重要吗?”
名利、地位,真的很重要吗?
值得去付出性命的代价,只为维系家族,妄图以此长久无衰吗?
明明粗茶淡饭一生,也挺好的。
“如今官场非门阀世族子难以入内,如若不争斗,门楣衰落,便后世全绝。”
裴云之说:
“既已为世族,便不得脱身。”
没说重不重要,可林落心里知道了。
重要的。
若不重要,便无人会去争夺。
便也不会有草芥人命之事在门阀世族间屡见不鲜。
如今倾轧之下,跌落尘埃或无法上爬便注定寻常人若是一个不注意,便会死于上位者刀下,冤屈不能。
天下之势如此,无人能改,能改者不会愿改。
自己也是因世族获益之人,因林氏、因李茹远见获得学识入东隅书院求得闲云野鹤。
可非是人人都能如他,轻易买来昂贵的竹卷笔墨,日日研读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