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知晓此事为裴云之作局,可他还是在听闻其身中两刀时,呼吸一滞。
身旁的侍从显然也是听到了那些船夫的话。
侍从小声道:“郎君,都是假的。”
“嗯,我知道。”
林落静了静心,再度迈步。
只是刚踏起的步子在落下之时,鞋面前忽有一个穗子飘来。
很眼熟,他顿了脚步,蹲下拾起。
“多谢这位女郎留步,这是我家主子的穗子。”
才起身,忽有一个小童向林落道谢。
握着手中穗子并未递给小童,林落掀开幕篱看了看四周,没见着人。
便问:“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在那边茶馆里。”小童声音脆生生的。
眼眸微垂,思索一瞬,林落随即看向身边侍从:“满珧,我去那边茶馆一趟,你先在此让他们把行囊搬去船上。”
不明白林落为何要在现在去见一个陌生人,满珧蹙眉:“郎君这是作甚?”
将手中穗子展开了些给满珧看,林落道:“这穗子的编法我很喜欢,但是我不会,我想去问问这穗子主人是怎么编的,好……回来给夫君也编一个。”
“你不用跟着我去,这穗子主人应是个女子,我戴着幕篱尚还瞧不出来,你为男子,莫把人惊着了。”
这穗子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平安结,编法瞧着并不难,只是若说简单……满珧倒也不会。
且林落声音很认真。
还是为了裴云之。
想来学来编法要不了多久,满珧便道:“好,郎君要小心。”
旋即林落让小童带着自己去亲自还穗子。
岸边的茶馆不似茶棚,茶馆建有厢房。
林落随着小童在进到二楼厢房之时便拿下了幕篱。
“茑茑,你来了。”
看着眼前笑眼盈盈的裴怀川,林落并不意外,颔了颔首,也并未过多寒暄。
他摊开手在二人之间,抬眸看着裴怀川,有些急切。
“你拿到了我阿娘的穗子……可是已经接走我阿娘了?”
手中穗子无论是用线还是编法,都是林落从前常常在李茹膝前看过的。
所以在看见这个穗子之时,便是定是裴怀川来找自己了。
也只有裴怀川。
他今日才去建业一事是他传信给裴怀川尚在裴氏主宅的侍从的。
毕竟他不确定裴怀川什么时候会来接自己,该是要时刻告知自己的具体动向的。
对视着。
眼前的少年眼中泛着光,似是希冀他点头,但其间好似又含了点别的什么。
让裴怀川本欲直言的话改了改,有些迟疑。
“你……希望现下就离开吗?”
“当然,前提是我阿娘安全。”林落没听出来裴怀川的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
裴怀川松了口气。
他一回洛阳便听到了城中那些裴长公子与其夫人的风月佳话,方才又见林落眼眸闪烁,一时间险些以为林落不想走了。
随即他摇了摇头:“林氏的看守很严,暂时还无法做些意外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不过前几日天子遇刺一事让看守松动了点,我便潜入其中告知了伯母你的想法,伯母同意了,还让我若在去云苍山前能见到你,就为你带来这个穗子。”
“伯母说,望你平安。”
“……”
一时有些沉默,半晌,林落道:“谢谢你,二哥哥。”
这种平安穗子,李茹从小便给他做,一年一换,唯恐磨损折旧了断了,就断了福气。
今年,李茹确实还没来得及给他做。
他还以为替嫁后难与李茹相见,便难拿到了。
可未成想,送来了。
“不用这么客气,伯母也给我送了一个。”
裴怀川指着腰间的穗子,笑道:“这个谢礼我很喜欢,我还从未收到过我的阿娘亲手做的东西呢。”
“好了,你也不能在此多待,我便不留你,只是你此去建业,若是等不及我接你离开,你便去寻在建业为官的叶氏之人,我已与他传信,他会帮你。”
“好。”
林落没拒绝。
可……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走出茶馆上了船,他看着手中的穗子,心绪有些复杂。
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还好。
他与裴云之还有一些时间。
*
抵达建业下船时,落了雨。
斜斜雨点子里,船下岸边有一人撑伞正侯着。
玄色的衣袍,袖口束了皮质护腕,冷凝面容上眉眼似覆着霜。
这副冷峻模样不像是一个文官,倒像是个武官。
只是盖了万物的沉寂威压在走近林落时尽数消融,冰冷漠然自伞偏来时便全然不见。
未撑伞的手去握住林落大氅底下的手。
还好,是热的。
随着裴云之向不远处马车走去,林落忽道:“夫君,我们好像每一次见都在雨天。”